從梟雄退化到腦殘
作者: 蘇曉康

中國崛起透視

更新於︰2012-09-04 Print Friendly and PDF

胡錦濤領隊的中共第四代「工程師」執政團隊,魅力銷盡,人文素養趨零,創造「腦殘極權形態」,舉國精神貧乏遠甚於俄羅斯。


●胡錦濤被公認為中共有史以來最平
庸無能的領導人,加之面無表情,語
言乏味,大陸民間譏笑他面癱腦殘。

余杰真文章快手,六月份《劉曉波傳》甫問世,八月份又有一部給「胡錦濤時代」作結的「墓志銘」推出,自然我們可以拿它當作中共十八大的一份深度背景解讀,以映照紛亂破碎、危機重重的一個十年。余杰鞭辟胡錦濤的保守僵化、素餐屍位,導致中共及中國空轉十年,跌入「生死存亡」之境,有從政治學到社會學、乃至胡錦濤人格型塑的全方位描述。然而,我更感興趣另一個問題,由八十年代的「文化熱」題目延伸而來:毛澤東的三個繼承人鄧江胡,怎麼竟然將他們「始皇帝」的超凡魅力,褪盡到這般徹底的程度,以致胡錦濤用「平庸」,再一次反證了韋伯政治學裡的「奇理斯瑪」論說,即中國離開「魅力型」權威,靠改革、開放、「經濟崛起」,乃至「天價高科技維穩」都救不來,注定走向天下大亂。

鄧小平實用粗暴,非「法理型」

不妨簡單比較一下。據粗略統計,毛澤東折騰大躍進大饑荒,餓死四千萬人;搞文革「整了一億人」(葉劍英語),全國範圍內卻未見發生任何有效的反抗。相比之下,兩千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長年年超八,GDP成世界第二,外匯存底第一,群體性事件卻連年飊升,二○一○年升至十八萬起,平均每天近五百起,影響重大的危機每五天發生一起,維穩費超過國防費,人稱「第四次全面內戰」,概因權勢集團劫持了中國,二百個家族控制二百個行業,而三大民生性的社會基礎底線(教育、醫療、法律)均洞穿,基尼係數達零點五的社會動盪期;世界銀行已作出預測,中國經濟將無預警性崩潰。

歷史評價對毛鄧江胡四人,頗見異趣。毛澤東乃梟雄,重創中國也影響深遠。李澤厚在八十年代曾說:「不管你是愛是恨,是贊揚還是批判,毛澤東比任何其他人物在中國現代留下遠為龐大的身影」;二十年後劉曉波對他則索性一句「混世魔王」作結;也已有人將毛與希特勒、斯大林並列為二十世紀「三大魔王」,但是對毛持「功罪」分殊者,尚大有人在。從毛到鄧,「魅力」一次性大跌損,被視為「進步」,其實不過是一種「祛魅」而已。

本來鄧小平「經濟救黨」不是什麼「天縱英才」,反因粗暴處理社會危機(「六四」屠殺)而累及身後評價比毛更複雜。哈佛教授傅高義為他作傳,不諱言「穩定」才有經濟發展,天安門鎮壓有合理性。方勵之駁道:既然如此,為甚麼中國政府現在還需要耗費巨資來「維穩」呢?又問:為了穩定和經濟增長就可以殺人嗎?可以用暴力剝奪一個群體的生命,來維護另一個群體的物質利益?

更甚者,鄧又指定了兩代接班人,跑不脫要為江胡兩屆的「執政罪錯」承擔「太上皇責任」。所以,鄧小平最終可能連一個「法理型」權威的「蓋棺」,都不一定掙得到。因為除了方勵之的詰問,中國走上「掠奪型」經濟發展模式,毀了子孫萬代的生存資源,這筆帳最終還是要找他的。假如我們回到「魅力」話語上來,你會發現,「綿裡藏針」的鄧小平雖不敢「非毛化」,卻絕對終結了「魅力型」統治,叫中國政治從此波瀾不驚,毫無懸念了。於是再往下,「統治人格」不期然地經由江澤民的「丑角(滑稽)型」,終於走到胡錦濤的「平庸(唐氏綜合症)型」。正因為是這麼一種路徑,今日才會在「擊鼓傳花」的悶局裡,殺出一個薄熙來,要當毛澤東傳人。這部「政治連續劇」裡最驚人的細節,居然也落了「魅力」話語的巢臼,原來薄熙來頗鄙夷中南海的「無魅力」,罵胡錦濤是「漢獻帝」,習近平是「劉阿斗」。

龍種下跳蚤,魅力不遺傳

後毛時代的中共「祛魅」不是很正常嗎?「平庸化」是可以阻擋的嗎?這個問題本身就變得很有「魅力」。要麼獨裁者「奇理斯瑪」,要麼行政中立科層制,二者不可並列。按照韋伯對「科層制」的定義,國家機器只能是一個中立的、超越階級和黨派的有效技術工具而已,它褪去了「神聖的光環」,只剩下無情感的機械性(頗像胡錦濤那張臉)。這種「制度的現代化」,卻在八十年代被鄧小平野蠻阻斷,因為他是「總設計師」嘛。中國從人大、政協,到軍隊、法院,統統被執政黨嚴密掌控。弔詭的是,這具老掉牙的國家機器,必須繼續配套「魅力型」權威才能運作,偏偏鄧小平一口氣選了兩代「平庸無奇」的接班人。毛鄧打造的這個家把事,原不是江胡玩得轉的,除非把它「三權分立」。所以,本該是國家機器的「無表情」,無論替換成江澤民的擠眉弄眼,還是胡錦濤的呆若木雞,都不相干了。

梳理中共黨史你又會發現,「龍種下跳蚤」,「魅力」不會遺傳,「老一代革命家」非退化不可,也是不可抗拒的「歷史規律」,恰是文革唱過的「老子英雄兒好漢」(不管是不是親生的)的反面。為什麼呢?請看下面兩個細節。

「九一三」林彪機毀人亡後,毛澤東黯然將王洪文從上海點來北京繼承大統,野史說他要王讀《後漢書》中的《劉盆子傳》,後人看去真乃兒戲:「工總司」司令怎會懂得,漢室血統的放牛娃劉盆子跟他有何相干?而老毛毋寧是在奚落自己:這個王洪文也不過是個放牛娃而已,江山能交給他嗎?

那麼老毛最初又怎麼相中了王洪文呢?原來一九六七年七月他從武漢到上海,深夜坐車到外灘巡視,看見上海市革委會門前,有一群手持長矛、頭戴安全帽的工人站崗,這位陰謀大師對此甚為著迷,竟幼稚到幻想造反派可以替代整個共產黨官僚系統。

大致來說,毛鄧選儲都是「攻其一點,不及其餘」。鄧小平急功近利「脫貧」,迷信「科學生產力」,下令組織部遍尋名牌大學生,「催肥」幹部知識化。這期間,陳丕顯推薦了哈工大的王兆國,而鄧小平只看中他一點:文革中「反對打砸搶」。二十多年後,毛澤東在外灘的那一幕,又在鄧小平身上重演,不過這次是在中南海放映室裡,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專供的內部絕密片的屏幕上,一九八九年三月初的拉薩街頭,主角頭戴鋼盔、手提衝鋒槍,是自治區黨委第一書記,令鄧小平大為贊嘆,扭頭問秘書:這個人是誰?

「腦殘集權型態」喜歡洗腦

鎮壓了天安門學運的鄧小平,不再對「改革」有想像力,轉而焦慮身後江山的安危,殺戒已開,「經濟救黨」不夠了,此時他的心情,跟毛澤東在外灘的那一夜,如出一轍,他的「接班人標準」只剩一條:敢不敢開槍鎮壓?其餘免談。還不要說,他仍健在楊尚昆已經要求「重新評價六四」;他也不放心江澤民;他要選在拉薩已經開過槍的那一個,來做隔代「王儲」,這個人平庸也許更合適。

「六四」一劫,令中共老人幫恐懼江山傾廢,「選儲」餘地又不大,挑出來的江澤民、胡錦濤兩代,可說是一準一誤、一成一廢。以他們的立場來評估,江澤民死守鄧小平告誡「絕對不跟西方翻臉」,在國內放縱仇外思潮泛濫,大舉引進外資,對內拆除「社會主義」,將中國轉型為廉價勞力的世界工廠,重鑄政權合法性於「經濟起飛」基礎之上,不可謂不成功。但是這點本錢,到胡錦濤手裡,不出十年就揮霍殆盡,眼下國內左右兩派都認為到了「革命前沿」、「八九」重現。太子黨們更是惡言相向:老太爺走了以後這二十多年,被一幫秘書、太監把這個國家折騰得不像樣,現在正宗傳人們要集合成一個政治集團,出來重整山河。

他們是在罵所謂「團派」。這股政治勢力,並非起於那位頗有政治清明魅力的胡耀邦,而是成軍於後來這個胡錦濤。我寫過一篇《「紅小鬼」源流考》(《開放》雜誌二○一○年六月號),簡略梳理從胡耀邦到「胡青幫」——「青」者,一謂「青年團」,又謂「清華幫」——的來龍去脈。這個十年中共的體制,即「中南海九個老男人」,皆為理工科出生的工程師,卻由「胡青幫」總舵胡錦濤領隊,余杰稱之為「與世界文明完全隔絕」的殘次品;張木生則說他們「在中國創造了讓全世界震驚的經濟奇跡,也創造了讓全世界震驚的嚴重的社會問題」。這是有待日後政治史家去釐清的一個有趣課題。

中共第四代「工程師」執政團隊的文化特徵,不止魅力銷盡,一個突出特徵是知識結構上升,而人文素養趨零,這更接近一個文化或者思想史的課題。近十幾年政治局常委們的表演,令我們可以羅列出許多超越想像力的惡質,甚至今日順口溜風行,都可視為民間對這幫惡人的直接反應。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比如「毫無廉恥心」,上行下效,彌漫神州。還有,余杰找到一個詞:「殘次品」,很類似一個正在躥紅的網絡名詞:腦殘。可怕的是,這幫「腦殘」還特別喜歡給人民「洗腦」,那是先前他們的「總設計師」毫不感興趣的事情。近二十年最大的一次「洗腦」,就是放縱民族主義,製造出一代「憤青」;稍微有點文學知識就該知道,中國現代小說的開山之作,是魯迅創造的一個「民國腦殘」阿Q,可惜今日中國的小說亦殘掉,否則從「憤青」頗可再造一個生動的新阿Q。由此可見,香港人民最近的「反洗腦」抗爭,可謂擊中要害。

中國人精神荒漠史無前例

一個突然「崛起」的經濟大國,由一幫「腦殘者」以集權方式統治,乃是二十世紀都未曾出現過的奇觀。史學家余英時曾對此「發生一個很深的感慨」。他在上個世紀就寫下這樣的預言式文字:

「在世紀末的今天,中國的精神貧困更遠在物質貧困之上,這已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一九九四年以研究歐洲中古文化史著名的俄國史學家古烈維奇(Aaron I. Gurevich)在談到蘇聯解體後俄國的一般思想狀態時指出:官方意識形態長期壓抑下俄國民間文化的多層積澱,在極權體制崩潰之後,突然爆發了出來。無論是政客、史學家、學人對此都毫無心理準備。與此同時,數十年來宰製了史學思維的馬克思主義史學完全失去了信用,留下來的則是一片「哲學空白」(philosophical void)。而填補這一大片空白的便是神秘主義、「怪力亂神」(occultism),以至侵略性的沙文主義等等現成的東西。

幾年前我初讀此文便印象很深,今天我更感到中國精神的貧困還遠在俄國之上,因為俄國在極權時代仍存在著東正教的根荄,更重要的是文學的反抗傳統始終不絕如縷,有一些作家和詩人即使在斯大林統治下也不肯在思想上作一絲一毫的妥協。我們只要一讀伯林(Isaiah Berlin)的那篇訪談錄便可見其大概。今天中國一般人民的精神饑渴所達到的深度和廣度,真可謂史無前例。」(《讓一部分人在精神上先富起來》)

後人將怎樣評價今日,我們無法期待,但無疑,余杰這部作品,近距離地刻畫了操控這個時段的首席「腦殘」,必定是置於後世學人案頭的一份珍貴的歷史記錄。

余杰著《和諧大帝胡錦濤》,

香港晨鐘書局九月一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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