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會怎樣對待劉曉波?
作者: 余 杰

中南海

更新於︰2012-04-05 Print Friendly and PDF

他們都是十六歲下鄉當知青,後來卻分道揚鑣。一個靠平庸低調爬上最高權位,一個成為諾貝爾獎得主,他們能實現南非緬甸式的和解嗎?


今年一月十二號,習近平以軍委副主席身份陪同胡錦濤在北京見軍隊退休老幹部,顯示其接班地位已穩定。

知青這一代人已經年過五旬,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刻,是中國社會的支柱力量。中共第五代領導人習近平、李克強、王岐山等人,都當過知青。尤其是習近平,生於一九五三年,只比劉曉波大兩歲。劉曉波與習近平,有著同樣的知青生涯,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習近平的成長背景帶有時代鮮明的特點,即毛澤東暴政的痕跡:父輩遭迫害,青少年教育被中斷。「文革」爆發的時候,習近平的父親習仲勳早已是「死老虎」,習近平自然是為人不齒的「狗崽子」。從十六歲至二十二歲。習近平被下放到陝西當知青七年。劉曉波第一次隨父親下鄉當插隊,也是十六歲。習近平處境比劉曉波還壞:其下放的陝北延川縣,生活同樣困苦,而且他無法得到父母的照料。從習近平吃生豬肉的故事便可見一斑:幾個月吃不到一頓肉,有一次生產隊分到幾斤肉,習近平竟不等烹炒,割下一塊就送進嘴裡,邊吃邊叫「真香」。他也曾逃回北京,被當作「倒流人口」,關押幾個月。最後,他不得不重回延川鄉下。

習近平下鄉自我改造以求出路

走投無路之下,習近平只好順應現實,既然無法與時代和體制抗衡,那就加入它吧。與大部分消極怠工的知青不同,他在姨父姨媽的勸導下「好好幹」起來,「我幾乎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歇著,除了生病。下雨颳風我在窯洞裡跟他們鍘草,晚上跟著看牲口,然後跟他們去放羊,什麼活都幹,因為我那個時候扛兩百斤麥子,十里山路我不換肩。」既然他的家庭被打入了另冊,他就得付出比常人更大的努力才能「上進」。習近平入團,申請了八次;入黨,申請了十次。一九七四年,二十一歲的習近平被獲准入黨。後來,他當了上村黨支部書記。也許,延安是習仲勳當年幹革命的根據地,雖然習仲勳早已被打倒,但老區民眾感情純樸,對習近平還比較寬厚。

與劉曉波很少談及知青的經歷相反,在延安當知青成為習近平自豪的本錢,他多次自稱是「黃土地的兒子」,他在那裡找到人生目標,「對我的一生影響很大」。在一次人代會上,習近平對陝西的人大代表們說:「我是在延安入的黨,是延安養育了我,培養了我,陝西是根,延安是魂,就像賀敬之那首《回延安》的詩裡所描繪的:我曾經幾回回夢裡回延安。」至少在公開的表達中,看不到他對毛時代有什麼反思。

作為黨內鬥爭的犧牲品,習近平的父親習仲勳被秘密關押十六年,所受之迫害遠非僅為一名普通大學教師的劉曉波的父親劉伶所能相比。習仲勳被釋放的時候,白髮蒼蒼,身體羸弱,已經認不出妻子和孩子了。但是,高幹出身者,翻身的契機來得更快。等到中央政策稍有鬆動,習近平便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一九七五年,在官方宣佈恢復高考之前兩年,習近平被保送進清華大學成為第一批「工農兵學員」。梁家河村的村民石春陽回憶說,習近平愛讀書,「那時候不通電,他就在煤油燈下看書,有時候吃飯也拿著書。他看書有個特點,喜歡把幾本書攤在桌子上看,不讓人動。有一次,我翻起來看了看他的書,他不讓我動,說要是其他人動,他就生氣了。他不僅比我們愛看書,和其他知青比也不太一樣。」

如果這一回憶屬實,這一點倒是跟劉曉波相似。但是,若不是免試上清華,到了一九七七年,習近平能否像劉曉波那樣靠自己的實力考上大學,至少是個問號。

曉波下鄉看到中共體制欺騙性

風裡來、雨裡去的知青生涯,讓劉曉波走上了叛逆之路,卻讓習近平成為體制中的螺絲釘。劉曉波從農民困苦的生活中,看到了中共體制的不可救藥,以及中共為人民謀福祉的宣傳的欺騙性;習近平則發現,農民的苦難是中共維持其統治而必然付出的代價,農民的血汗是中共統治的基座,他接受了此種現實,並歸順了既得利益集團。

八十年代,劉曉波成為文化界的「黑馬」和「資產階級自由化」的代表人物,習近平則在軍隊和地方上任職,小心翼翼,節節攀升。一九八九年,民主運動風起雲湧,劉曉波成為風頭浪尖上的「黑手」,然後被捕入獄,從此與殺人政權分道揚鑣;習近平在福建寧德當地委書記,與「六四」相關的只有一件「小事」——他勸阻一位青年作家發表一個類似《河殤》的電視劇本。至少可以說明習近平還是很關注當時文化界的動態,對於劉曉波的著作和言論說不定也略知一二。鄧小平下令開槍鎮壓之後,習近平的妻子、軍隊系統的知名歌唱家彭麗媛奉命參與慰問戒嚴部隊的演出,這也間接地為丈夫向黨表達了忠心。

進入二十世紀,劉曉波活躍在人權運動第一線,並成為中共政權眼中的頭號敵人。二零零八年,劉曉波因起草和組織《零八憲章》而被捕入獄;二○○九年,被判處十一年重刑;二○一○年,榮獲諾貝爾和平獎。在處理劉曉波上,胡溫政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胡溫在其任上不可能作出改正。胡溫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交在了接班的習近平手上。下一步劉曉波的處境會發生何種變化,就得看習近平有怎樣的胸襟和智慧。

習升高層靠對利益集團低姿態

與此同時,習近平先後出任福建省委書記、浙江省委書記、上海市委書記等要職。在處理繁忙的黨政事務之餘,完成了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馬克思主義理論與思想政治教育專業在職研究生班的學習,獲法學博士學位。習近平與劉曉波一樣擁有博士學位,但其博士學位的含金量無法與劉曉波相比,其博士論文在公開的資料庫中亦無從查考。二○○七年,在中共十七大上,習近平像黑馬一樣進入政治局常委會,並成為黨魁的接班人。而後,又出任國家副主席和軍委副主席,鞏固了王儲的地位。習近平一如既往地保持著低調、沉穩與曖昧的風格。可以想像,在政治局討論劉曉波案件時,習近平不會發表多少個人看法,至多是「胡規習隨」,但他內心深處未必贊同胡的處理方式。習近平對同樣當過知青的劉曉波,說不上有多少同情,也應不會有太大的仇恨。

不過,人們不可對習近平、李克強、王岐山這些當過知青的新一代黨和國家領導人抱有太高期望。他們掌權後不會迅速釋放他們的同齡人劉曉波,更不會大膽啟動停滯已久的政改。英國《電訊報》駐北京記者彼德‧福斯特分析說,中國的高層領導層已經瓜分了中國的經濟大餅,創造出一種硬化的體系,讓既得利益集團得以推動決策,阻礙改革。領導人們千方百計保證這些利益集團的利益不受到威脅。在共產黨領導層內沒有什麼改革派,而只有相互競爭的派系,拼命保護他們的商業地盤不被即將上任的領導攻擊。

如今,失去馬列毛原教旨主義信念的中共執政者,已淪為赤裸裸的利益集團。這也正是習近平在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最終上位的根本原因,正如彼德‧福斯特所論:「被內定為中國下一任領導人的習近平之所以被選到,並不是因為他的領導能力才能,而是他維持著一種讓人不感到威脅的低姿態,從來沒有樹過敵,因此可以相信他不會藉著反腐敗調查來進行政治打擊報復。」換言之,越是平庸者,越有可能被選中擔任這個權貴集團的代理人。

南非、緬甸朝野和解的啟示

塵埃尚未落定。未來劉曉波在中國民主化進程中發揮怎樣的作用,跟習近平在全球民主化大潮中選擇做順應時勢者還是攔路石亦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劉曉波被關押的時間越長,習近平啟動政治體制改革、實現中國和平轉型的可能性就越低,共產黨在轉型後的中國成為多黨競爭中的一個選舉黨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新加坡前總統李光耀說習近平像曼德拉,這個說法完全是指鹿為馬。習近平有可能效法的,不是曼德拉,而是德克勒克。劉曉波離曼德拉已經很近了,習近平離德克勒克卻還很遠。倘若習近平有成為南非白人政權的總統德克勒克的智慧與勇氣,那麼劉曉波必定有成為新南非的「國父」曼德拉的那樣道義和政治上的擔當。如此,中國的民主化才能避免暴力和殺戮的惡性循環而穩步推進。

就連被軍政權奴役多年的緬甸也為中國作出了良好的表率。二○一一年八月十九日,緬甸總統吳登盛在總統府會見被監禁和軟禁多年的民主派領袖、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昂山素姬。吳登盛總統表示:「我們邀請國內每一個與政府觀點不同的組織與個人合作,為了實現國家利益的共同目標。」昂山素姬也表示,這次會讓她「感到鼓舞」。二十日,緬甸政府召開一個以發展經濟為主題的研討會,邀請昂山素姬參加,並與總統吳登盛同在前排就座,這也是兩人首次共同在公開場合露面。連長期被外界視為暴虐和野蠻的緬甸軍政權都能邁出改革與和解的步伐,中共當局還要頑梗到幾時呢?

中國已經走到了不得不變的關鍵時刻。無論在野的劉曉波,還是在朝的習近平,身上都有知青的烙印。若能以共同的歷史經歷為搭建共識的平臺,習近平才有可能成為繼往開來的人物。同樣當過知青的陳嘉映的忠告,是說給習近平以及所有「長袖善舞,多錢善賈」的知青中的「成功者」們聽的,只是,他們願意傾聽嗎——

「我們曾經追求政治自由,如今,一些人已經身居國家機器的頂端。我們曾經以清貧艱苦為榮,如今,一些人身家億萬。我們曾經熱愛真理,如今,一些人主持著各式各樣的國家項目。真理、自由、品格,不像我們年輕時想像得那樣單純、那樣簡單,它們要通過不斷融入現實才能實現。但若我們這代人自得於今朝,任我們曾經有過的精神力量流失,憑你國家領導,憑你福布斯名列前茅,憑你在各國電影節上獲獎,我們仍只是過氣去勢的一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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