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劫後東京見聞
作者: 陳破空

地球村

更新於︰2011-06-08 Print Friendly and PDF

● 此行東京一周,看到日本依然鎮靜優美,不僅眾志成城,恢復元氣,也有深刻的反省和自信,提出天譴論的石原慎太郎仍然四連任東京市長。


●作者(右)五月訪問東京與日本友人及川小姐、西先生合影。(作者提供)

  因大地震,筆者原定三月的日本商務之旅一再推遲。到了五月終於覺得不能再推,硬著頭皮踏上行程。行前耳邊都是朋友們的驚訝和忠告:此時去日本?那裡(東京一帶)餘震不斷、核輻射陰影籠罩、危國險地,何苦冒死前往?中國人迷信一句古語曰:「危邦不入。」

外國人逃離的東京,一切如常

  抵達成田機場辦理入境手續。聽見地勤人員招呼:日本國民到那邊,外國人到這邊。於是停下腳步,走向外國人入境窗口。心底立即咯瞪了一下:眼見得日本國民那邊依然像從前那樣大排長龍;但從前同樣大排長龍的外國人入境處,在我前面竟只有四個人,分別立在四個窗口,我是第五個。根本不用排隊,一、兩分鐘就入了境,創下平生最快入關記錄。

  進入東京卻一切如常。一樣的人流滾滾,一樣的行色匆匆,一樣的衣著考究。上班族的快節奏依然如故。街頭廣告依然五彩繽紛;居酒屋人們依舊歡聲笑語;地鐵裡繼續保持擁擠中的秩序與安靜。

  櫻花剛剛彫謝。但這接在櫻花季節之後、趕在雨季之前的五月,仍然是一個優美的時節,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和風拂面。抬望眼到處有燦爛的花卉,盛開在路邊或水邊;處處有綠色的長春籐,爬滿堅實而沉穩的建築。便難以想像兩個月前這座超級大城市,曾隨著東北大地震而猛烈搖晃,之後一段時間又在持續不斷的餘震中繼續顫抖。

經濟受創,日本危機被誇大

  往細處看,可以察覺大眾對日本經濟的影響。由於外國人不多,那些通常有外國人入住的高級賓館紛紛降價,等同從前的中等賓館。賓館外等客的出租車,沿街擺出長蛇陣。坐在車內而長久候客的司機,百無聊賴,形態各異,有的看報紙,有的查手機,有的打瞌睡,無奈於生意清淡。報紙上發佈經濟數據,產值大幅下降,第一季度降幅達百分之三點七(其中災後僅包括三周)。

  據說有節電措施,於是留意到有些時段地鐵車次減少;與從前相比夜間燈火較弱。「飲用必須瓶裝水」的現象並沒有見到。物質供應充足,市面上應有盡有。核輻射已經不是東京的話題,原來核輻射只局限於福島核電廠周圍約二十公里範圍,遠在二百二十公里之外的東京並無大礙。

  我分明感到東京並沒有因大災大難而大傷元氣;或者說東京已經恢復了元氣。作為一個外國人,不得不承認這多少有些意外。看來日本的危機被誇大了,尤其在外國的媒體中。

黃金週日本人爭當災區義工

  外國人紛紛逃離日本,然而在海外留學或工作的日本人卻背道而馳返國者不少。一名中斷在紐約學業的日本學生告訴我,他匆匆回國,是為了到災區當義工。

  我抵達日本前,正值日本重要假期「黃金周」。往年素有濃厚消費文化的日本人會紛紛外出旅遊,然而今年他們大都取消了旅遊計劃,一個主要的念頭是兩、三萬國人死於地震和海嘯,活著的人如果還盡興遊玩似乎是對死者的不敬。借此「黃金周」,許多日本人報名到災區當義工,然而五千個義工名額很快就報滿,大多數報名者只能望東北而興嘆。

  也去了東京旁邊的另一個大城市橫濱,那裡有日本最大的「中華街」(中國城),處處牌樓、燈籠高掛、行人如織。據當地人說中華街逐漸開始恢復往日榮景,這意味著當初如驚弓之鳥大批逃離的旅日中國人,已經逐漸回流。

  所居賓館內外,不時能見到中國遊客。通常三五成群,毫無顧忌地喧嘩;或者在大廳裡、走廊間大聲講手機;有的甚至把住電梯門,僅僅因為要趕著對同伴說完幾句話,而全然不顧電梯內還有其他人。在世界各地見到的中國遊客,表現出的「國民素質」大抵如此,他們似乎都沒有顧及,留下何等的中國人形象。早已司空見慣的我,此刻更多的不是反感而是對東京終於能再次吸引中國遊客而感到欣慰。

  經濟不景氣,然而不受影響的是東京依然展現世界一流的服務;東京人依然展示世界一流的微笑。見到的朋友很少有談到地震、海嘯或者核輻射之類的,除非我刻意詢問。東京人彷彿以他們堅韌的意志「鎮住」了不安分的地殼衝動。

舉世稱讚,日本人卻反省

  出生在宮城縣、任教於國立橫濱大學的及川小姐,老家有八人遇難(還有一人失蹤)。她回老家尋找親人時,曾拍下一組震後災區相片。當她向我展示這組相片時,臉上並無哀傷,而繼續保持淡淡的微笑。或許兩個月的時間已經洗去了她的哀傷?或許面對外國客人仍須保持日本人禮貌的微笑?

  在這組相片中,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張是海邊,大面積的房屋因海嘯重擊而倒塌成廢墟,僅有一棟三層樓房兀自挺立。及川小姐告訴我那是一所小學,當時海水洶湧到三樓,孩子們都撤退到了房頂。

  整個世界都在稱讚日本國民在大災大難面前的鎮定表現,然而與及川小姐同來、任職籐原書店的西先生卻對我說,當他聽到「國家危急,日本人要團結起來」這類口號時,竟然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彷彿又回到當年的「法西斯」。我聞言吃驚。接下來,西先生又向我敘述了日本東北地區與中央地區的歷史關係,替東北地區遭受的歷史歧視感到不平。如此細微的日本知識,在我聽來別開生面。頓時慚愧地覺到被朋友們稱為「知日派」的我並不知日。

  聯想到著名右翼人物石原慎太郎,他的「天譴論」(稱大地震和大海嘯是「天譴」,日本人應該據此反省),並沒有妨礙他贏得東京市長四連任,足見日本民眾的寬容、以及對反省意識的認同。西先生的話讓我再次為日本人的反省精神而震撼。

核爆炸?中國北川滅城之謎

  日本經濟受創,還在於日本如實通報世界,關於核爆炸與核洩露的信息,令外國人紛紛走避或裹足不往。聯想到二○○八年的四川大地震,我不禁再度起疑,關於北川。當時震中在汶川,然而遠在汶川一百五十公里之外的北川卻傾城覆滅,甚至出現兩座山體對撞的罕見異象。當時就有傳言那裡發生了核爆炸,因為當地人都知道隸屬綿陽市的北川縣及其周圍地區存放有數目不詳的核武器。如果當真因為地震引發核爆炸,以中共政權的本性定會捂死不報。北川滅城至今成謎。

  在我入住的賓館對面,是巍然聳立的五星級賓館──大王子賓館(Grand Prince Hotel),《產經新聞》的資深記者山本先生指著這家賓館告訴我,目前住在那裡的都是來自地震災區的災民。我不禁發出「啊」的一聲驚嘆,一則為日本災民的幸運,二則為中國災民的不幸。痛失愛子的中國災民,連因控訴豆腐渣工程都橫遭迫害,又何曾有被安排到五星級飯店避難的福氣?兩種國民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至於山本先生及其《產經新聞》,連連痛批菅直人政府判斷失誤、救災不力、對核危機處置無方,又豈是中國記者或中國媒體所能言、所能罵?

  筆者逗留一周,竟沒有領略到任何餘震。離開時,不免帶著些許「遺憾」,還以為這回到日本走一趟至少感受餘震,獲取難得的人生經驗。想到行前好生猶豫不決,又好生躊躇再三,彷彿下了多大決心、冒了多大風險,才登上飛機。如今看來不免好笑。揮別東京時刻真想對世界喊一聲:東京一切如常,外國人大可放心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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