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綠汀和抗日歌曲
今年9月3日是抗日戰爭勝利七十週年。我想,最好的紀念是我們不要忘記《抗日歌曲》。因為那是中華民族最優秀的一組時代曲。至今沒有一個時代的歌曲可與之相比。 賀綠汀我在年輕時喜歡賀綠汀寫的兩首歌:一是他為電影《古塔奇案》作的插曲《秋水伊人》;另一是「抗日歌曲」《遊擊隊歌》。 《秋水伊人》:(賀綠汀作詞作曲) 望穿秋水,不見伊人的倩影。 更殘漏盡,孤雁兩三聲。 夢魂無所依,空有淚滿襟。
《古塔奇案》,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拍攝,1937年上映。編劇龔稼農,導演張石川,演員有王獻齋、謝雲卿、龔秋霞、王徵信等。寫的是一個富翁的兩個兒子的婚事。 《古塔奇案》劇照 鳯珍和長大後的小珍。《秋水伊人》前段是鳳珍每晚臨睡前所唱。她望著女兒小珍,百感交集,想著不見的伊人,夢魂無所依,伊人幾時才能回來?歌聲高亢,淒婉哀怨,使人動情,令人回味!後段是小珍懷念媽媽。媽媽呀!你幾時能回到故鄉的家園,當年的庭院?只是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了呢! 賀綠汀(1903-1999),湖南邵陽人,名楷,號抱真,是中國知名作曲家、音樂理論家和音樂教育家。他未入音專前思想左傾,1926年加入共產黨,1927年12月參加共產黨發動的「廣州暴動」,被國民黨關押22個月後釋放(因為國民黨不知道他是共產黨員),1931年回上海後才考入音專,受業於名師黃自,最後成為一位音樂大師。 像這樣的優秀人才,又是一個老黨員,共產黨本應善於利用保護才對,可是不! 1949年後,賀綠汀被任命為上海音樂學院院長。1957年,他因「鳴放」差點被打成「右派」,陳毅知道後把他保下,結果沒有「鳴放」的陳歌辛成了替罪羊。因為每個單位劃「右派」有指標,賀綠汀因「上面有人」得以倖免,「上面沒人」的陳歌辛只有遭殃。「歌仙」陳歌辛1961年餓死於勞改場。 1966年6月10日,上海市長曹荻秋在文革動員報告中點名指控8名藝術家、作家、編輯和教授是「反黨反社會主義份子」,其中便有賀綠汀。他在全國性報紙上受到點名批判攻擊,再遭紅衛兵毆打折磨。1966年9月16日,賀綠汀及妻子姜瑞芝被音樂學院紅衛兵綁架到學校。賀綠汀被黑布蒙頭,被皮帶抽打,直打得身上的衣服稀爛,與血水混和在一起。姜瑞芝也被逼在牆角打得滿身是傷。整整折磨了一夜。他們的家被抄,家裏的東西都被砸碎。三百多人的上海音樂學院發生了十七起所謂「非正常死亡」事件。1968年3月21日,賀綠汀被關進監獄,整整5年,1973年才被釋放。他的三個女兒因拒絕與父親劃清界線而被批鬥,次女賀曉秋受打擊後在家中開煤氣自殺。賀綠汀有幸活到96歲,真不容易! 《遊擊隊歌》作於1937年。當時,賀綠汀參加上海文化界救亡演劇隊,來到敵後戰場,在老鄉土炕上油燈下寫出了這首進行曲風格的歌,曲調生動流暢,歌詞通俗易懂,表現了遊擊隊員在艱苦鬥爭環境中依然保持著昂揚鬥志和必勝信念。當年我們在南洋,也都唱這首抗日的歌: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仇敵;
哪怕日本強盜兇,我們的兄弟打起戰來真英勇; 哪怕敵人槍炮狠,找不到我們的人和影。 讓敵人橫衝撞,我們的陣地建在敵人側後方; 敵人戰線愈延長,我們的隊伍愈擴張。 不分窮,不分富,四萬萬同胞齊武裝; 不論黨,不論派,大家都來抵抗。 我們愈打愈堅強,日本強盜一定走向滅亡; 看最後的勝利日,世界和平現曙光。
在中國的歌曲裏,有一個特殊品種,就是「抗日歌曲」。「八年抗戰」,出現了很多「抗日歌曲」,應該有一百首以上,我過去抄的就有三十多首。這些歌曲雖然已經大部份被人們遺忘,但它們記錄了歷史的滄桑,書寫了民族的輝煌。 田漢作詞、聶耳作曲的《義勇軍進行曲》是當年最出名的抗日歌曲之一,今天香港人也已耳熟能詳,因為每天都在新聞時段播出。它是1935年上海電通公司拍攝的電影《風雲兒女》的主題歌。這首歌寫出中國人不屈的抗戰精神。可是立國65年竟沒有一首真正的國歌! 《風雲兒女》的另一首插曲叫《鐵蹄下的歌女》,許幸之詞、聶耳曲: 我們到處賣唱,我們到處獻舞, 誰不知道國家將亡,為什麼被人當作商女? 為了饑寒交迫,我們到處哀歌, 嘗盡了人生的滋味,舞女是永遠地飄流。 誰甘心做人的奴隸,誰願意讓鄉土淪亡? 可憐是鐵蹄下的歌女,被鞭撻得遍地鱗傷!
1934年出品的電影《桃李劫》有一首插曲《畢業歌》(孫瑜詞、聶耳曲),是一首「抗日歌曲」,當年我們在南洋,畢業時都唱它,唱時的悲痛慷慨激昂,至今仍歷歷在目: 同學們,大家起來,擔負起天下的興亡。 聽吧!滿耳是大眾的嗟傷, 看吧!一年年國土的淪喪! 我們是要選擇戰還是降?! 我們要做主人去拚死在疆場, 我們不願做奴隸而青雲直上。 我們今天是桃李芬芳, 明天是社會的棟樑; 我們今天是弦歌在一堂, 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 巨浪!巨浪!不斷的增漲! 同學們!同學們!快拿出力量, 擔負起天下的興亡!
張寒暉的《松花江上》作於1936年,是一首很好聽的「抗日歌曲」: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裏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脫離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 流浪!流浪!整日價在關內流浪! 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 哪年,哪月,才能夠收回我那無盡的寶藏? 爹娘啊,爹娘啊!什麼時候,才能歡聚在一堂?!
《松花江上》唱出了「九•一八」事變後東北民眾乃至全國人民的悲憤情懷,喚醒了民族之魂,是一首很難得的歌。張寒暉(1902-1946)1925年加入共產黨,1941年8月赴延安,曾因「思想意識不正確」受批判,1946年3月在延安逝世,才44歲。 《告別南洋》是1935年1月田漢所作抗戰歌劇《回春之曲》的插曲,寫的是華僑知識青年回國參加抗日的故事,因而我特別喜愛這首歌:
再會吧南洋!你海波綠,海雲長,
有一首《大刀進行曲》,麥新詞曲,唱了使人解恨,但抗日如果只有大刀,肯定就不能勝利: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全國武裝的弟兄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後面有全國的老百姓,咱們中國軍隊勇敢前進, 看準那敵人,把它消滅,把它消滅!(喊)衝啊!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喊)殺!
《長城謠》,潘子農詞、劉雪庵曲: 萬里長城萬里長,長城外面是故鄉, 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黃金少災殃。 自從大難平地起,姦淫擄掠苦難當, 苦難當奔他方,骨肉流散父母喪。 沒齒難忘仇和恨,日夜只想回故鄉, 大家拚命打回去,哪怕倭奴逞豪強。 萬里長城萬里長,長城外面是故鄉, 四萬萬同胞心一樣,新的長城萬里長。
《熱血歌》,黃自曲: 熱血滔滔,熱血滔滔,像江裏的浪像海裏的濤,常在我心頭翻攪, 只因為恥辱未雪,憤恨難消,四萬萬同胞啊!灑著你的熱血去除強暴! 熱血滔滔,熱血滔滔,像火焰般烈像旭日般紅,常在我心頭洶湧, 快起來為己除害,為國盡忠,四萬萬同胞啊!拚著你的熱血去爭榮光!
《犧牲已到最後關頭》(1936),麥新詞、孟波曲: 向前走,別後退,生死已到最後關頭。 同胞被屠殺,土地被強佔,我們再也不能忍受,我們再也不能忍受! 亡國的條件我們決不能接受,中國的領土一寸也不能失守。 同胞們!向前走,别退後,拿我們的血和肉,去拚掉敵人的頭! 犧牲已到最後關頭!犧牲已到最後關頭! 向前走,別後退,生死已到最後關頭。 拿起我刀槍,舉起我鋤頭,我們再也不能等候,我們再也不能等候! 中國的人民一齊起來救中國,所有的黨派快快聯合來奮鬥。 同胞們!向前走,别退後,拿我們的血和肉,去拚掉敵人的頭! 犧牲已到最後關頭!犧牲已到最後關頭! 《救國軍歌》作於1935年,塞克(陳凝秋)詞、冼星海曲: 槍口對外,齊步前進!不傷老百姓,不打自己人! 槍口對外,齊步前進!維護中華民族,永做自由人! 裝好子彈,瞄準敵人,一槍打一個,一步一前進! 我們是鐵的隊伍,我們是鐵的心,維護中華民族,永做自由人! 裝好子彈,瞄準敵人,維護中華民族,永做自由人!
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 不怕雨,不怕風,包後路,出奇兵, 今天攻下來一個村,明天奪回來一座城, 叫鬼子顧西不顧東,叫鬼子軍力不集中。 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 兩路夾攻才能打得贏,兩路夾攻才能打得勝!
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 不論西,不論東,從北平,到南京, 到處有我們遊擊隊,到處有我們好弟兄, 看日本軍閥有什麼用,看日本軍閥有什麼用? 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 我們的旗幟插遍了東三省,我們的旗幟插遍了黃河東。 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
抗日歌曲還有許多,如《畢業上前線》、《打回老家去》、《大無畏》、《前進歌》、《黃水謠》、《黃河之戀》、《保衛黃河》、《怒吼吧!黃河》、《二月裏來》、《嘉陵江上》、《旗正飄飄》、《在太行山上》、《盧溝問答》、《五月的鮮花》…… 當年在南洋讀小學,我校的音樂老師潘邦基教過我們一首《白雲故鄉》,也是「抗日歌曲」。1938年,當韋瀚章在香港淺水灣沙灘上漫步的時候,舉目遠眺,想起了白雲後面的故鄉,處在日寇的鐵蹄下,因而心情激動,寫下了這一首著名的抗日歌曲: 海風翻起白浪,浪花濺濕衣裳, 寂寞的沙灘,只有我在凝望。 群山浮在海上,白雲躲在山旁, 層雲的後面,便是我的故鄉。 海水茫茫,山色蒼蒼, 白雲依戀在群山的懷裏, 我卻望不見故鄉,我卻望不見故鄉! 血沸胸膛,仇恨難忘, 把堅決的信念築成壁壘, 莫讓人侵佔故鄉,莫讓人侵佔故鄉! 歌曲旋律悠揚舒展,歌詞有景有情,觸景生情,表現出作者愛國愛鄉,誓要把侵略者趕出國土的堅強信念。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耳朵裏依稀響起潘老師那洪亮的歌聲。韋瀚章(1906-1993)是廣東香山翠微鄉(今珠海市)人,曾任教於上海國立音專,而林聲翕是學校的學生。韋瀚章一生創作歌詞,有一百餘首,《旗正飄飄》、《白雲故鄉》、《思鄉》、《碧海夜遊》、《老大徒傷悲》、《長恨歌》(清唱劇)都是他的名作。 1959年,韋瀚章赴馬來西亞,1970年回香港,1993年病逝於銅鑼灣聖保祿醫院。 韋瀚章 與 林聲翕香港音樂家林聲翕(1914-1991),廣東新會人,1932年考入上海國立音專,1935年畢業,任廣州中山大學音樂系講師。抗日戰爭時期,林聲翕逃難到香港。1941年後,香港淪陷,他赴重慶擔任教育部中華交響樂團指揮,兼任國立禮樂館典禮委員會委員。1945年,他遷往南京執教,1949年南京淪陷,他再度遷居香港,任華南管弦樂團指揮。1961年,他在香港德明書院創辦音樂系,1964年往歐洲等地考察音樂教育,歷時一年。1971年,他響應「中華文化復興運動」,回臺灣舉行「林聲翕教授作品發表會」。1991年1月,為慶祝中華民國國慶,他回國客席指揮《中華頌歌》。同年7月12日,他突然腦血管破裂,於14日病逝香港,享年77歲。 林聲翕的名歌有《白雲故鄉》、《滿江紅》、《山旅之歌》、《掀起妳的蓋頭來》、《祝福》、《晚晴》、《你的夢》等。 韋瀚章和林聲翕都不親共,在香港得到善終。 日本給中國人造成的最大禍害是幫助毛澤東建立起一個極端暴力的反動獨裁政權,這是日本欠下中國人民的最大罪債,必須誠懇向中國人民賠罪道歉。只是日本人不是一個善於自我反省的民族,我們中國人也一樣,沒有一點反省意識,比日本人還不如。幾十年來,中國人被改造成一個沒有自我意識、沒有遠見、眼光短淺、貪污腐化、只顧眼前利益、只懂唯唯諾諾卻又陽奉陰違、善講大話、弄虛作假、沾沾自喜、沒有道德、缺乏人性的動物。 臺灣的李福井寫了一本《一九四九古寧頭戰紀》,在最後部份引了清朝詩人龔自珍的《己亥雜詩》:「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李福井接著說:「詩人向上天懇求不拘一格降人才,結果上天聽到了,降生了一個不世出的梟雄毛澤東下來,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如果只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倒也罷了。這個梟雄統治中國幾十年,不但禍害中國,還禍害世界,其遺毒至今仍遠未肅清。 記得小時候看《說岳》,說玉帝命赤鬚龍下界,降生於北地女真國黃龍府內,使他後來侵犯中原,攪亂宋室江山,使萬民受兵革之災。這赤鬚龍就是金兀朮,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第四子。我佛如來恐赤鬚龍下界後無人降伏,又遣大鵬鳥下界,保全宋室江山,這大鵬鳥降生東土,便是岳飛。 岳飛雖然壓得了金兀朮,後來卻被秦檜殺害;蔣介石本可以壓倒毛澤東,卻因日本作梗,反被毛澤東打得敗走臺灣,致中土淪陷,人民受苦。當年中國人選擇了毛澤東,命該如此,夫復何言! 魯迅在一篇散文裏曾引銖堂先生(瞿宣穎)語說:「凡是古來成功的帝王,欲維持幾百年的威力,不定得殘害幾萬幾十萬無辜的人,方才能博得一時的懾服。」中國人愛自相殘殺,被黨派利用纏鬥了幾十年,山河血染,千萬顆人頭落地,結果如何?今天終於天良發現,說海峽人民原是同宗同祖,血濃於水。自封為「偉大」的人,你們以殺戮來維持自己的統治,對得起為你們奪取政權而死去的人嗎? 李福井寫道:「陳寅恪詩說:『殺人盈野復盈城,誰挽天河洗甲兵?』『而今舉國皆沉醉,何處千秋翰墨林?』……天河不能挽,甲兵就不能洗,戰爭就構成了中國人生生世世的命運。」 「百幾十年來,我們都在犧牲自己的人民,去填補歷史的黑洞以及權力慾望的溝壑,除非我們真正體悟到勝殘去殺、以和為貴、以人為本,才能找出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尊嚴、驕傲與價值,否則都是一些虛幻的願景,即使強盛了怎麼樣?……」 今天的當權者,如果還執意要開戰,自己人打自己人,你們就一定是歷史的罪人,死後永遠受人批判!願和平永遠降臨人間! 2015年6月1日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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