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ICIJ記盟取得的機密檔案和資料庫顯示，中國高層領導的近親在加勒比海避稅天堂英屬維爾京群島、薩摩亞群島持有隱秘的離岸公司（BVI英屬維爾京群島），有助於在海外隱藏巨額財富。文件涉及習近平、溫家寶、李鵬、胡錦濤及已故鄧小平。文件還介紹離岸金融中心在中國的來龍去脈。

●溫家寶高調清廉，可以總理一個大
國，怎麼管不住兒子、女兒和夫人？

兩萬多人在避稅天堂注冊公司

國際調查記者同盟（縮寫ICIJ簡稱記盟）獲得的密件顯示，近二萬二千名中國內地和香港的投資者在離岸金融中心注冊公司，其中起碼有十五名包括富豪、全國人大代表、涉嫌貪污的國企高管等知名人士。

文件還顯示，普華永道、瑞銀集團等會計事務所和歐美銀行扮演了關鍵性的中間人角色，為中國投資者在英屬維爾京 群島、薩摩亞群島等離岸金融中心開設資產信托和公司。例如，瑞士金融巨擘瑞士信貸集團（簡稱瑞信）曾協助溫家寶總理的兒子注冊BVI（英屬維爾京群島）公司。

有關的檔案和數據庫來自兩家專門為投資者開設離岸公司、信托和銀行帳戶的商業機構。記盟兩年前獲得這批內含二百五十萬份文件的離岸密檔後，與歐美和亞洲等地五十多名記者合作，展開為期一年半的跟進調查與采 訪。半年前，ICIJ 開始分析密件中有關中國大陸和台、港的離岸金融資料，今天首度發布初步的分析報告。

資料顯示，中國大陸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對遙遠的離岸金融小島依賴日增。由於隱蔽、免稅和方便國際貿易的特點，中國經濟轉型為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混合體後，已成為海外避稅天堂的主要客戶。就記盟數據庫所見，中國投資者所涉及的行業遍及石油、綠色能源、礦產、武器貿易等。

中國法律未規定政府官員公開個人資產。權貴利用平行經濟來避稅、隱藏交易。據估計，二○○○年以來，流失到境外的資金至少有一萬億，甚至可能高達四萬億美元。具體路線難以追蹤。記盟調查團隊的合作夥伴包括香港《明報》、台灣《天下雜誌》、德國《南德意志報》和一家中國大陸的新聞機構。

中共高官與太子黨的離岸資產

中共領導人的血親或姻親俗稱「紅色貴族」或「太子黨」。密檔顯示，至少五名中共政治局現任或前任常委的親屬曾在庫克群島(Cook Island)和英屬維爾京群島注冊公司，包括習近平的姐夫鄧家貴、溫家寶的獨子溫雲松和女婿劉春航。

鄧家貴是習近平大姐齊橋橋的丈夫。他是地產開發商，投資過生產手機和電子設備的稀有金屬。文件顯示，鄧家貴曾與李華和李曉平 兄弟合夥在英屬維爾京群島成立卓越通力地產發展有限公司，鄧與李氏兄弟各占50%股份。去年七月，李氏兄弟出價二十億美元競標，拿下深圳兩塊商業用地，成為新聞焦點。

溫家寶的獨子溫雲松留學美國，曾與他人合夥成立新天域資本私募基金，專門投資中國市場，2012年出任央企中國衛星通信集團有限公司（簡稱「中衛通」）的董事長。中衛通屬國資委管理，有望成為亞洲最大的衛星運營公司。溫雲松2006年經瑞信香港協助，成立BVI公司，自任唯一的董事和股東。公司於2008年解散。投資者通常設立空殼公司，以便用離岸公司的名義開設銀行帳戶，借此掩蓋公司和真正開戶人的關係。ICIJ記盟多次聯繫溫雲松與瑞信集團都沒有回復。

不久前，有媒體爆出溫家寶女兒溫如春（又名常麗麗）的公司與美國金融機構商業往來的一些內情。記盟現在獨家發現，名叫Fullmark Consultants（簡稱F. C）的這家諮詢公司在英屬維爾京群島成立。此前未見媒體報導。《紐約時報》報導摩根大通曾與F. C簽訂合同，向其支付一百八十萬萬美元諮詢費。美國證券監管機構現正對摩根大通借中國高官子女來發展中國市場展開調查。

F. C的注冊方式似有意隱藏和溫如春的關係 。溫的丈夫劉春航專長金融，曾在投行摩根士丹利工作。2004年，劉在英屬維爾京群島注冊成立F. C，自任唯一的董事和股東。2006年，劉退出該BVI，同年加入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銀監會」）。

資料顯示，劉退出後，F. C的全部股份轉移給與溫家寶家族關係密切的女富商張玉宏。張是溫家寶弟弟溫家宏的同事。據《紐約時報》報導，張曾為溫家打點鑽石、珠寶等生意 。保得利信譽通曾向瑞銀集團寄送帳單，收取為F. C簽發存續證明的費用，說明這間BVI公司和瑞銀有商業關係。瑞銀發聲明，表示該公司是「政治敏感客戶」，不會回應任何的查詢。

ICIJ記盟還在離岸密件中發現鄧小平、李鵬和胡錦濤等中共前領導人的親屬的離岸公司資料，（密件內容可從鏈接查看 ）有些中國問題專家認為，太子黨的財富和生意（包括離岸資產）越來越大，會威脅共產黨的執政地位。但掌權者難以自拔。常駐中國的美國律師史蒂夫·迪金森說：「如果沒法給家人弄個幾十億，當共產黨的領導人有什麼意義呢？」史蒂夫曾經調查與BVI公司有關的詐騙案。

中國投資者走向離岸金融中心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中國投資者開始湧向離岸金融中心。在「中國特色」制度下，開展對華貿易的西方銀行家、會計師和商人，也推動了離岸模式的發展。

就記盟數據庫所見，中國投資者所涉及的行業遍及石油、綠色能源、礦產、武器貿易等。九十年代後期亞洲金融危機爆發，中國加緊資本管制，客觀上推動了內地人到海外投資。眼看中國即將收回香港主權，內地投資者擔心香港也不安全，便轉向更遠的離岸金融中心。於是，英屬維爾京群島成為很多內地人轉移業務和資產的最佳選擇。

中國政府用稅收優惠來吸引外資，也推動了內地投資者使用離岸金融中心。例如，一些中國廠商用「返程投資」的方式避稅：在境外成立子公司，由國內的母公司將在內地生產的產品低價免稅賣給子公司。然後子公司把產品高價出售,再將利潤匯回母公司。這部分利潤是「外商投資」，也無需向中國政府繳稅。

據英屬維爾京群島官方統計，中國和亞洲的離岸業務占當地業務的40%。與中國政府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但BVI無疑是進行隱蔽交易的天堂。因為保密制度給予「BVI公司極大的自由，隨意掩飾違法活動、濫用權力」。

記盟密檔顯示，中國「八大元老之一」彭真的兒子傅亮，至少持有五家 BVI公司，在1997—2000年注冊。其中一家收購了一家菲律賓酒店。傅亮在內地投資遊艇和高爾夫俱樂部生意。離岸服務供應商信譽通公司曾協助傅亮成立離岸公司。二千年，信譽通與畢馬威（KPMG）等全球「五大」會計師事務所已在中國大陸全面發展離岸公司注 冊業務，其中普華永道協助 中國和港台投資者成立了四百多家離岸公司和信托；瑞銀集團則協助成立了一千多家離岸實體。

包括中國女首富楊惠妍成立BVI公司。楊惠妍的地產王國碧桂園，當時淨資產約八十三億美元。 還協助地產大亨、蘇豪中國創始人張欣成立BVI公司。在北京重建了很多地標建築，不久前，張斥資二千六百萬美元購入紐約市曼哈頓一棟五層的樓房。

三大石油國企貪官利用離岸洗錢

中國染指離岸金融中心以來，經濟發生巨變，增長可觀，離岸金融中心不只方便了用作「返程投資」，也成為海外投資進入金屬、礦產等資源市場的渠道。「中國資本正在走出去。這對我們來說還是有利的。」有證據顯示，中國一些公司和個人利用離岸公司進行非法活動。

去年九月，前鐵道部高官張曙光承認轉移二十八億美元到海外帳戶。中國銀行發布的一份政府內部報告顯示，三十年來，官員（包括國企高管）轉移到海外的公款累計超過一千二百億美元，其中一部分通過BVI公司轉移。

「保得利信譽通」 幫助中國遠洋集團成立BVI公司，董事包括當時的中遠洋董事長馬澤華和副總經理宋軍。宋2011年以貪污、受賄、妨害作證被控三罪受審，被指在英屬維爾京 群島成立空殼公司以冒充合作公司。新華社報導，宋軍挪用公款六百萬美元，收受台灣合作方賄賂 一百萬美元。他用非法財產購入三十七套房產。

中國政府最近嚴打貪腐成風的石油行業，不少高管被停職調查。三大國企石油公司中石油、中海油、中石化注冊了不少離岸公司。

目前身陷囹圄的中國前首富黃光裕也曾運用離岸公司進行商業操作。黃與妻子杜鵑至少成立了三十一家BVI公司。當時他們持有的國美集團是全國最大的電器連鎖商。2010年，黃因內幕交易、賄賂和操縱股價，被判有期徒刑十四年。黃大部分資產被凍結，但利用離岸金融網絡維繫他的商業王國。目前通過兩間BVI公司控制國美集團30%多的股份。

當局開始控制資產流入離岸公司

眼看企業寡頭、政府官員和親屬非法斂財，一些中國人不顧安危，奮起質詢。草根組織「新公民運動」運用資訊網絡和小規模的示威，向政府爭取財產透明。去年春季，新公民運動創始人、民權律師許志永寫道：「黨政官員的個人財產都不敢公布，共產黨還反什麼腐？」政府隨即以「擾亂公眾秩序」和「非法集會」罪名逮捕許，及該組織二十多名成員。官方甚至懲罰揭露中共高層近親資產情 況的外媒。《紐約時報》和彭博新聞社報導太子黨在國內持有的資產後，網站被中國政府屏蔽。

英美和一些國際組織此前對離岸金融中心一直抱放任態度。直至離岸金融中心客戶泛濫，方著手改革。相比之下，中國政府對改變離岸體系的呼聲越來越小。今年以前，中國的稅法不要求申報境外資產，這漏洞使國人很容易借離岸來營運。 北京一位李姓公司法律顧問說：「中國的決策者沒想到會有這許多錢流失到海外。」

當局正著手控制流入離岸金融中心的私人財產。今年元旦生效的法規規定國民要申報海外金融資產。改革離岸體系的力度可能會對中國目前的改革有重大的影響。中國不僅是全球經濟發展的重要市場，也是離岸金融中心的重要客戶。 

摘要原載： 國際調查記者同盟  (2014/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