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門羅（Alice Munro）獲得本年度諾貝爾文學獎，打破了兩個先例：她是第一位獲得此獎的加拿大作家和短篇小說家。在過去，文學獎得主不是長篇小說作家便是詩人。現在 專寫短篇小說者也有希望了。門羅年已八十二歲，她的得獎，卻很令美國讀者失望，因為他們所期望的菲利普•羅思與喬依絲•卡洛兒•奧茨落選了。一般人則認為，瑞士皇家學院此次頒獎，似打破數年來對政治成分過分看重的慣例。例如，去年中國作家莫言獲獎，曾引起中國內外人言嘖嘖。

●愛麗絲門羅（下）的小說早有拍成電影的。
這部《遠離她》寫一對退休教師的故事，曾獲奧斯卡提名。

我一向佩服門羅，但對她的作品讀得不多，多半是在她經常發表的《紐約客》雜誌上見到。她一生曾出版過十四部小說集，最近的一部是二○一二年出版的 《DEAR LIFE親愛的生活》。單是書名，就具有女人氣，那是因為她寫的故事都是有關女性的。她出身於安大略鄉間，老年則在溫哥華定居。

普通人敢於夢想的勇氣

門羅說過一句話，令我常在讀她的作品時記起：「世間凡事都是錯綜複雜，層出不窮，好似永在變化。」她似乎在說，沒有東西是簡單容易的。你可在她作品中看到情節的複雜，不過她在寫作時往往注重人物性格刻劃，進而發展為故事的情節；虛構作品的藝術絕不可單靠情節，有人聽說過偵探小說家或神怪小說家獲得諾貝爾 獎嗎？

門羅文筆簡單流利，她的故事結構則應時而變，往往在現實與記憶間徘徊，她能在刻劃人物性格內心的同時，描寫此人對周圍的觀察。

在已出版的十四部短篇小說集中，她所叙述的故事不脫她所熟悉的鄉間生活與婦女。二○一二年的《DEAR LIFE》出版後，她曾聲言擱筆，但獲諾貝爾獎不免給她帶來一陣鼓舞。她描寫的都是普通人，她們的日常生活，她們的智慧，與她們敢於夢想的勇氣。這樣的小 說吸引了不少粉絲。女讀者們把她視為家人或密友。

正如門羅自己一樣，她故事中的人物多是出生加拿大鄉鎮的婦女，她們的夢想是到大城市去見世面。她們的矛盾是在「居在鄉間做家務，還是出外找尋自由」之間。有一個故事描寫女主角的猶豫不決：是留在家中照顧病母？還是享受大學獎學金 前往城市去追求寫作夢？

女性的情慾與婚姻的矛盾

在門羅的作品中，女性的情慾往往造成愛與性之間的矛盾，婚姻與不貞之間的矛盾。門羅既能描寫女性的忠貞，也能描寫女性的慾火。有一 篇故事講述女主角的一次隨意的姦情，成為她終生難忘的記憶。除了女性的夢、愛、情慾之外，作者也經常以疾病與生死作為題材。有的女性因厭倦了鄉間單調的生 活，亟欲飛向自由，往往有出人意外的結果。例如一篇名為《A REAL LIFE在生活的現實中》的故事中，一名鄉間婦女對日常毫無刺激的生活產生厭倦，碰見一個來自澳洲的男子，開始與他通訊，不久此人求婚，她應允後前往澳洲成婚，發現生活 果然不同：與丈夫一起駕駛飛機，用槍獵取鱷魚！

她的最後一部小說集《DEAR LIFE》中載有四個短篇，好似總括了她自己的生活：從艱苦的童年安大略鄉間生活至早年結婚，前往溫哥華，離婚，再婚，回到安大略鄉間。她的最後幾篇故事都具自傳性。她自己承認：「我沒有回家照顧病母，也沒有前往送葬，因為我在溫哥華有兩個幼小兒女，無人照顧，我的丈夫根本無錢旅行，而且他也蔑視拘泥形式的行為。不過我不怪他，我自己也是這樣。我們有時說了話，不能被人原諒，更覺不能原諒自己，但是我們結果還是原諒了——人常是這樣的。」

門羅的故事中也有作家、藝人種種角色，可是創造人物性格的原意還是說故事，她有時用想像過去來創造角色，如此，虛構的人物便有了根底。她的故事也會將過去、現在與未來聯在一起，但不一定利用傳統的「開頭、中間、結束」的次序，因此給讀者一種她所說的「錯綜複雜，層出不窮，永在變化」的印象。

（二○一三年十月二十日   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