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狀元一半在江南，江南狀元一半在蘇州。清代五十多位狀元，蘇州便佔了二十五位，何止四分一？

最近十日八日「狀元」二字突然鮮艷跳躍於腦海，天光雲影，喜聞樂見來的。

日昨中學文憑試放榜，獲悉朋友Ｃ的孩子金榜題名，為九名狀元之一。著實替他高興，致電道賀。

早幾日，大清早我在後山晨運，犬子來電報喜，原來我那十一歲的孫女采倩，在英國的「靈閣嶺國際音樂節」奪得十二歲以下獨唱組冠軍，揚威國際。小小唱歌狀元，令我開心了大半天。

再早幾日，忽見三色台播《中華福地》之《狀元之鄉》，一見這片頭，我頓時一閃念：難道拍蘇州？鏡頭一轉，果真是暌違經年的故鄉。對詭譎墮落的強國，早已慄然以怖，有道君子遠庖廚，對一所充塞腐朽腥臭味的庖廚，談何興趣？不過古早味的蘇州，對我而言，則似放置這庖廚廚櫃一角的一方臭豆腐，偶爾嗅到，臭中自有一股撲鼻異香，少不免短暫駐足嗅它幾啖。只是有關狀元的情節僅一筆帶過。

蘇州坊間樹下井湄，有句俚語，說是天下狀元一半在江南，江南狀元一半在蘇州。此話雖然凸顯了老蘇州沾沾自喜的醜態，不過講的也大致符合事實。比如清代五十多位狀元，蘇州便佔了二十五位，何止四分一？

狀元不似現在的高考狀元能有多個。舉人在會試中合格，便是貢士，其後參加殿試，一甲三名的第一名才是狀元。狀元的官位並不高，只有六品。但若官運亨通，爬到宰相位者大有人在。或獲大學士頭銜，初則五品，後可升至一品，地位崇高，所以狀元出路絕佳。

蘇州狀元多，我就讀的省立蘇州高級中學座落於三元坊，因那條街出過三位狀元。蘇州有條學士街，此街有橫巷叫狀元巷，據說那一帶曾有多處大學士與狀元的府第。

我讀小學時有位同窗玩伴是狀元陸潤庠的一支後代，他家原本居住的是六進大宅，雖破舊仍頗有氣勢。但五七年我返上海讀書前夕，去探訪他，那一進進的大屋已變成工場及七十二家房客，他們一家龜縮在最後一進內，少不免有些唏噓。陸潤庠家喻戶曉，蘇州人叫他「末科狀元」，其實他之後還有狀元的，他只是蘇州的末科狀元罷了。

蘇州有兩名狀元因女人而出名，一是周道登，一是洪鈞。周道登是明末狀元宰相，他有一位才貌雙全的小妾楊愛，被大婦嫉而逐出家門，淪落為娼，即是大名鼎鼎的明末名妓柳如是。現代名家陳寅恪曾寫過一部百萬言的巨著《柳如是別傳》。另一位晚清狀元洪鈞則以賽金花而名揚四海。兩位蘇州女狀元都是靠妓女而傳名後世。

狀元而兼宰相的並非周道登一人，蘇州一府可謂車載斗量。有些成為蘇州評彈或戲曲中的人物便廣為人知。明代萬歷朝的申時行便是評彈《玉蜻蜓》中的要角，這位狀元宰相也因此婦嬬皆知。還有一位明代中葉的狀元宰相顧鼎臣，綽號叫「顧大麻子」，也是蘇州戲曲、評彈中的人物。我最記得的是「代皇三月」此一情節。蓋甚麼官都可以代，皇帝是不能叫臣子代的。而正德皇帝遊龍戲鳳，巡幸江南時，曾命他在京輔佐太子，而事實上正德帝並沒有太子，故有「代皇三月」一事渲染出來。

為老蘇州津津樂道的狀元宰相還有不少，彭定求和孫子彭啟豐都是狀元，孫子更兼宰相，孫子的孫子彭蘊章雖不是狀元，卻是道光的宰相。另一潘家潘世恩是狀元宰相，其孫潘祖蔭則是探花兼宰相，祖孫俱為帝師。身為帝師的還有蘇州屬縣常熟的翁氏，翁心存宰相，子翁同龢是狀元宰相，且都為帝師；翁心存長子之子翁曾源也是狀元，為方面大員。

宰相這官位歷代皆有，唯形形式式的官名各異。狀元易為，宰相難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堪與皇帝匹敵，從先秦至紅朝，宰相總是皇帝最倚重又是最猜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