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派元老李柱銘接受訪問拋出一個特首提名方案，遭到泛民群起反對，知錯必改，立即收回，顯示坦蕩襟懷。尤其對從政者有示範影響。

●網上媒體報導李柱銘為自己說錯話道歉。（普世頻道）

四月九日，民主黨創黨主席李柱銘接受《明報》專訪，建議二○一七年特首選舉的提名委員會，可沿用目前一千二百人選舉委員會的組成辦法，同時接受提名委員會的機構提名（集體提名）機制，但要求提名委員會一人一票選出候選人，並讓取得最高提名票的首五人成為候選人，從而確保民主派人士得以入閘參選，供全港選民一人一票選出特首。

他聲稱這種想法尚不完全符合普及而平等政治權利的原則，有待二○一七年後改革，雖不完美，但可接受。他指出在提出上述方案前沒有跟民主黨、民主派議員、前政務司長陳方安生或天主教香港教區陳日君樞機討論，但曾經與某些學者商討過該方案，並引述他們稱「可以考慮」。

方案遭激烈批評，宣布收回

消息一出，香港民主派人士深表不滿，真普選聯盟成員一致不接受李柱銘上述的所謂「底線方案」，直指其未戰先降，底牌荒唐，忽視要求普及而平等選舉制度的根本訴求，徒然聚焦在「民主派能否入閘參選」這個無關變革政治制度的議題，以致誤入歧途。

電台聽眾更紛紛致電批評李柱銘的建議。《蘋果日報》更刊登勸告李柱銘「請勿做浮士德」的讀者文章。另一方面，民建聯主席譚耀宗表示李柱銘方案較以前進步，至少符合《基本法》，值得研究云云。至於在民主黨方面，民主黨前主席何俊仁已在飯局中向李柱銘表示自己不支持那個所謂「底線方案」，但認為「值得討論」。此外，據報導，李柱銘還在數週前與現在受聘於陳方安生民間策略發展委員會的民主黨李永達討論過該方案。

李柱銘面對這些批評和意見，自我反省，發現自己顯然違背普及而平等的民主理念，毅然在四月十一日宣佈收回提出的方案，承認鹵莽，沒有深思熟慮，自嘲「老貓燒鬚」，背棄民主理念，誠摯向民主派同道和建制派致歉，並親自致電真普聯召集人鄭宇碩道歉。民主派對其決定表示贊同，建制派表示可惜。

李柱銘自我剖白：「犯錯是因為堅持原則，爭取民主多年，感到心靈疲倦，加上當日接受明報訪問時，沒有午睡，導致犯錯。」此外，他又表示「泛民入閘底線方案」既已被收回，不會再是他的底線，他的方案。

孟子有謂：「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蝕），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李柱銘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有些人知錯不改，文過飾非，甚至一旦成為共產黨的螺絲釘，終身就自甘墮落充當一顆螺絲釘，甚至以蓬間雀自嘲，或者以身不由己為藉口，迷途不返，自得其樂。兩者在自省能力、價值取向、胸襟勇氣和人生觀等各方面，高下立見。

在這一方面，李柱銘先生的自省能力和認錯勇氣應該獲得高度肯定和讚許，也是從政者的好榜樣。即使是屬於共產黨統戰對象、政見不同的港區人大代表田北辰，也對李柱銘的做法表示欣賞，認為他講真話做實事。

正面教訓：有利識別真假普選

至於李柱銘拋出後撤回的「泛民入閘底線方案」所帶來的政治效果，坊間意見比較負面。就連李自己也認為：他這次犯錯會增加民主派日後討價還價的難度，淪為別人口實，因為意見已經表達出來，已經存在，不會消滅，但希望收回方案能對民主運動的傷害減到最低。不過，筆者卻有比較樂觀的看法。

首先，李柱銘公開收回其底線方案，變相宣示他不再接受這個方案作為一七年特首選舉方案，因為它根本就是「假普選」。換言之，如果民主派日後要跟中共討價還價，「泛民入閘底線方案」這個選項已被剔除，大家也無需再誤入歧途，重蹈覆轍。拋出來，再砸毀，「泛民入閘底線方案」與有關的錯誤思維模式，以後就不會再被人利用，不會再讓一七年特首選舉繼續變為「假普選」，不會繼續把「真普選」的夢想投射在不可測的將來。

日後任何一方將要提出的普選方案，也只有在完全符合參政權（選舉權、參選權、提名權）實質上「普及而平等」原則的制度下，才可以被民主派接受。依我看來，這是好事，不是壞事。恐怕可能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佔領中環」發起人認為，李柱銘收回方案對「佔中」運動不會有影響。

此外，李柱銘在道歉時也表示，「以後提出方案前應徵詢民意，起碼要在民主派內獲取共識」。這也是相當重要的，從而可以引申成為民主派人士所應共同信守的原則，避免日後任何民主派人士，重蹈一○年民主黨自把自為跟共產黨秘密談判的覆轍。這一點有助於呼籲民主派同道在爭取一七年特首真普選一事上，團結一致，警惕分化，同時也訂定一個尊重「程式公義」的準繩。

以目前「佔領中環」和「真普選聯盟」這兩支爭取民主的前鋒為例，切忌由一個小圈子或一小撮菁英說了算。依我看來，他們好應把普選方案的決定權「還權於民」，大可善用港大民調的民間公投機制，以及立法會議員辭職補選變相公投機制，在適當時機，儘快通過一輪或多輪有層次的民間自發公民投票，把涉及普選的關鍵議題，各自羅列不同選項，交付全民公決，例如：如何組成「有廣泛代表性」的提名委員會？提名委員會如何「按民主程序」提名候選人？全民如何「普選」候選人中的一人成為特首？

實話實說反躬自省泛民榜樣

這種做法合法可行，且有先例可循，而且有助於讓多數民意，化成民主派終極普選方案，團結一致，後盾堅實，無懼中共文攻武嚇，反制中共分化離間。是很好的「反統戰」策略，值得大家參詳，並把有關細節具體化。有些人或會擔心這做法扼殺一切跟中共談判的讓步空間，但筆者認為，只要民間公投的選項和運作機制設計恰當，依然可以分出「能談」和「不能談」的界線和領域，反而有利斡旋。

有關李柱銘「心靈疲倦」導致犯錯的解釋，筆者深感他已實話實說，反躬自省，直言不諱，誠屬難得。具體來說，他的「心靈疲倦」就是正如吳志森先生所謂「希望有生之年，在我的影響下，看到具體的變化」以確保「功成我在其中」的心態。猶記得筆者在兩年前評論司徒華，曾經寫下這樣的話：

「當一個人爭取同一目標很久而未有成功時，很可能出現各種連自己也不自知的疲態。當疲態累積，年紀漸老，人生早年許多結了痂的傷痕很可能再度破裂淌血，痛苦回憶又會湧上心頭，繼續耿耿於懷」，「當你睏倦已極，只要竊賊送你一份失竊物的翻版貨，答應會退還全部賊贓，同時讚美你夠義氣，你的心很可能就會軟下來」。

當然，今天中共沒有送給李柱銘任何「翻版貨」，也沒有答應他任何「真普選」，反而只不過是他自己曾經想入非非，可幸迷途後折返。由此可見，上述「心靈疲倦」的症候群，不僅可能出現在「大江東去」的司徒華身上，出現在被譽為香港「民主之父」的李柱銘身上，更有可能出現在為民主抗爭和奮鬥多年民主派同道身上，值得大家警惕。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司徒華錯而不改，至死方休。李柱銘知錯即改，善莫大焉。二人氣性各異，高下立見。筆者誠盼李柱銘堅守信念，不畏壓力，民主派精誠團結，抗拒中共專政，力爭香港民主。

（桑普：政治評論人 老貓燒鬚：粵語謂老貓偷食不小心燒到自己的鬍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