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身紐約的畫家羅克威爾，一生孜孜不倦地描繪美國普通人的生活，多姿多彩，雅俗共賞。為美國二十世紀作出最生動最形象的見證。

　旅美十多年，獨愛羅克威爾。

諾曼．羅克威爾（Norman Rockwell 1894-1978）是美國家喻戶曉的通俗畫家，美國人的傳統家庭中幾乎都有他的畫冊，他的畫老少咸宜，人人看得眉開眼笑。中國講了多少年「藝術為人民服務」，那麼，羅克威爾是做得最好的一個！

　　羅克威爾的畫出現在中國已有二十多年，美術界也都知道，他是利用攝影進行創作的。以前，中國學院派理論是不恥於以攝影作畫的，認為創作構圖造型應該透過畫家的寫生、速寫，收集資料來完成，利用模特兒也是如此。因為以前沒有相機，大師們都是用畫筆創作了無數的傑作。可是，在二十世紀，攝影普及之後，借助於相機作畫的人便越來越多。不過，囿於傳統觀念，很少有畫家公開自己創作如何利用照片，怕遭人非議，沒有創作能力。

偷窺名畫家的創作秘密

　　三月十二日，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在紐約布魯克林博物館裡舉行的羅克威爾創作展，卻向觀眾鉅細無遺地展現了畫家那些名畫是怎樣和攝影結合在一起創作出來的。參觀的人很多，其他展館則人跡稀落。美國觀眾不僅喜愛諾曼的畫，而且非常欣賞他利用照片作畫的方法。畫展上在原作的旁邊貼上諾曼為此圖搜　集人物形象與動作而拍攝的照片，看看那些他們心愛的畫面人物來自哪裡？畫家創作時又作了哪些修改？換言之，偷窺一位名畫家的創作秘密，滿足了好奇心。那種快感，是另一種藝術享受。

　　筆者和家人一道，也陶醉於這種偷窺欲的滿足之中，絕對沒有對畫家「投機取巧」的感覺。流連忘返，愜意之至。

　　諾曼利用攝影的創作方法有兩層涵意：

　　其一，是他自承要畫一個真實有趣的美國。他筆下那些人物數以千計，無一雷同，他不用專業的模特，而著意於隨時隨地遇到的、街坊鄰居的那些男女老少。他也不獵奇，不找怪模怪樣的人入畫，完全來自於生活、社會，就是你我天天在街上、在地鐵、在公共場所見到的面孔，又都有個性，似曾相識──這很不容易，但是諾曼做到了，攝影機功不可沒。

● 諾曼．羅克威爾，美國20世紀最重要的畫家。（本刊資料）

　　他的畫無不以豐富的細節引人會心微笑，飽含美國人的幽默感。例如，他那張很多人喜歡的《結婚證書》，描繪一對新人去辦結婚證書的情景，年輕的妻子踮著腳去簽字，辦事員例行公事的觀望，都是諾曼的構思安排，最後，特地在窗口插上一支鮮艷的紅玫瑰── 沒有絲毫喜事的渲染，卻沁透著一種靜謐的甜美。

描繪四大自由的      歷史性傑作

　　羅克威爾靜悄悄地寓美於真實之中的藝術，從不媚俗、猥瑣而雅俗共賞。而且，他還有極其嚴肅的作品留存於世。著名的《四大自由》組畫是例證。這四幅描繪羅斯福提出的「人有言論自由、信仰自由、免於匱乏的自由、免於恐懼的自由」，是二戰期間的一九四三年花了七個月完成的，立即受到全國的喝采。官方特地為此畫舉行巡迴畫展並進行戰爭募款，籌得一億四千萬美元。

● 羅克威爾利用攝影協助構圖之一例。左為照片，右為畫作（本刊資料）

　　四個畫面，都是美國人生活中最典型的場景：藍領工人在發言、老太婆在教堂祈禱、一家人吃火雞、父母給小孩掖被子（奧巴馬最愛說的話）。人物造型，栩栩如生。主題富於強烈的感染力，表現了美國人的自豪感。

　　中國人看政治宣傳畫多啦，但是像諾曼這樣生動親切地圖解如此抽像的自由命題的類似作品，有嗎？沒有。中國留下的都是些標語口號、大紅旗，或是神話領袖的粗製濫造，那些有如紅燒肉一般的工農兵面孔，不說也罷。諾曼老年致力於人權題材，其名作之一《我們共同的難題》是為一例，描寫一名非裔女孩在聯邦警察的保護下去上學的畫面，曾讓很多人感動。當時正是美國廢除學校種族歧視之際，路邊牆上的塗鴉，砸蕃茄的印記，反映當時的背景，此畫亦非常成功。

● 《四大自由》：形象地描繪美國的價值觀。（本刊資料）

為寫實藝術的魅力作見證

　　其二，反映美國藝術在商業社會的生存與成就。這是困擾今天中國畫家們的一個課題：畫家怎樣獨立生活、取得成功？靠官方一份月薪畫一些敷衍其事的東西、飽食終日地混日子？還是賣畫──拉關係、炒作和拍賣行展覽館合謀暗盤；要不就迎合外國買家胃口，兜售一些所謂東方的變態玩意兒。氾濫成災，得手者成名者也不多。

　　諾曼的道路卻沒有幾個人嘗試。

　　羅克威爾十四歲開始學畫，從美校到美院，受過良好的美術訓練，十七歲開始為圖書畫插圖，畫聖誕卡謀生。他真正的藝術生涯開始於給一本雜誌《週六晚報》（Saturday Evening Post）畫封面，一畫四十七年，從二十二歲畫到六十九歲，總共畫了三百二十一幅封面畫。期間也畫過肖像、插圖、年曆、海報，作品在千幅以上。現存原作不到六百幅，因一九四三年畫室一場火災，燒掉了大部份原作。

● 《結婚證書》：一對情侶辦理結婚登記。（本刊資料）

　　諾曼像香港的專業人士一樣，憑一技之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手停口停」。晚報封面，十天要交貨，他不借助攝影，時間顯然太緊迫，即使照片可以解決一些構圖的基礎，但完成一幅那樣水準的作品，也不是一般畫家可以做到的！

　　諾曼這樣繁忙，豐衣足食，自由自在，但並不富豪，也沒有一張畫拍賣百萬、千萬的記錄。但歲月有情，像歷史上好多畫家一樣生前清寒，生後更顯出他們的藝術光輝。他畫的雜誌封面，現在老雜誌拍賣價可以賣到數百美元。原作自然是已有收藏價值。

● 《我們共同的難題》：反映學校種族歧視問題。

　　他晚年已倍受尊敬，麻州興建了羅克威爾博物館，一九七七年，即逝世前一年，諾曼獲得「總統自由獎」，這是美國公民的最高榮譽。有深厚藝術傳統的歐洲藝評，也稱讚他的藝術是「二十世紀的頂峰」，美國民調則有八成二的人選他為「當代最傑出的畫家」。

　　沒錯。我們可能記得某某大畫家一幅或幾幅名畫，但有幾百幅畫為千家萬戶所喜聞樂見，惟有羅克威爾。他確實為二十世紀一個強大國家的人民及其價值觀留下了「不言而喻」的見證。這種形象鮮活的見證和中國花錢到處搞形象工程（包括搞到紐約時代廣場的明星形象廣告）的做法，對比實在驚人。

● 《新來的朋友》：兒童題材是諾曼的拿手戲。

　　從藝術而言，諾曼也為寫實藝術不可替代的魅力作了見證。當然，羅克威爾藝術之路的成就，也非凡人可達，那需要不倦的堅毅敬業，全身心的忠誠投入和卓越的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