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位一九八四在上海留學的朋友在雅加達聊天。比較中國和印尼政治制度，他說印尼民主是一個成功的模式。還看了奧巴馬讀小學的地方。

●印尼首都雅加達奧巴馬念過書的小學，立起了他的塑像。

我前幾天去了印尼首都雅加達見一個復旦大學認識的澳洲朋友，他也是留學中國、學習中文的，我二十七年沒有見他。他的老婆是印尼的華僑，我沒有去過印尼，第一次去，有點幸福感。印尼是一個大國，人口多，地形複雜，但是它是一個民主國家，我朋友說印尼是一個成功的民主模式。印尼可以民主化，為什麼中國不可以呢？我想進一步瞭解印尼民主的過程，希望返港後寫點東西，比較一下中國和印尼的政治。十八大剛剛閉幕，我想發給中共政治局，鼓勵習近平等人選擇印尼民主之路。

回憶初到復旦大學，買自行車

我和校友在復旦大學留學，是一九八四到一九八五年。我一九八四年十月一號去上海的那一天，需要在香港轉機，因為當時倫敦沒有直飛上海的航班。那年國慶晚上十點到達上海，校方派了公車去接我們三十幾個利茲大學的交換生。我的第一個印象是，上海很暗，很安靜。那時上海還沒有夜生活，全城早已入睡了。路上的燈很暗，那時候中國人沒有多餘的錢，所以不可能像現在，燒錢開KTV，外面裝一百萬瓦的彩虹燈泡。那時中國比現在窮，但是比現在環保。

校車到達復旦大學留學生樓，我們三十幾年輕的英國人都被安排房間，然後留學生辦公室的老高送我們到房間，給每個人兩個被子，一個熱水瓶，一個金屬杯子，一個碗，還有一些糧票和飯票。我感覺有點像入獄。

第二天老高又給每一個學生發了一張自行車票，然後校方送我們去友誼書店買一輛永久牌的自行車。自行車沒有排擋，而且很重，但是有用，當時在上海，永久牌的自行車算最好的，是上海人都想要的，但是因為供不應求，要憑票買。在當時貧窮的情況下，給我們幾十張自行車票是比較大方的。我那一年很喜歡騎自行車去外灘和別的地方玩。有一次我跟一些年輕的中國朋友騎到淀山湖游泳。

上海地形很平，適合騎自行車，而那個年代比現在安全，因為大家都騎自行車，轎車和貨車不多，撞車的可能性少。大家天天騎來騎去，不用花錢，還可以鍛煉身體，難怪那時候沒有什麼肥胖的中國人。我最近回了一趟上海，發現現在的自行車質量比以前好很多，又輕又快，但是騎了幾天，就發現現在騎車不像以前那麼快樂，現在很多路不准騎自行車，自行車必須跟汽車競爭空間，很多自行車道被取消，或者變窄了，有很多單行道，很多紅綠燈⋯⋯騎自行車沒有以前方便而且相當危險。現在有錢的中國人都想開汽車，交通變得擁擠，空氣被污染，人的高血壓，糖尿病，肥胖問題日日增長。 中國變成了世界排有害氣第一，暖房效應第一國。我有時候很自然的懷念八十年代的上海。

騎自行車去淀山湖，快樂唱歌

我們騎自行車去淀山湖的時候已經是我留學復旦的第二年，是一九八五年夏天。一些在復旦大學交的年輕中國朋友帶我一起去。他們都是藝術家，思想比較開放，不怕跟老外接觸。那時候，上海沒有現在那麼大，我們很快就離開了市區，在綠色的農村騎車。有的人抓住了順行的貨車的後面，被拖著，那時的貨車開得比較慢，但是我不敢。那時候，外國人很稀奇，而且外國人不允許離開市區，我的中國朋友帶我去是冒險的，但是他們是勇敢，有理想的年輕人。我們一邊騎，一邊唱鄧麗君的歌。

我也唱了一首中國歌，名字忘記了，但是歌詞是：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我的朋友還唱了幾句江青的文革歌。不是他們懷念文革，他們是被文革迫害的，但是那夏天的天氣那麼好，大家心情好，隨便什麼歌都好唱⋯⋯到了淀山湖的時候，水裡已經有很多人，他們拿著汽車輪胎游泳，我們也下水游泳了。我跟一些人聊起來，他們問我是哪裡來的，我開玩笑說我是新疆的少數民族，他們沒有說我長的不像，我很開心。那時候，我已經想超越我的生理限制做一個中國人！

回來路上，西瓜才七分錢一斤，我們吃到吃膩了，然後買了一些帶回去。一九八五年物價很便宜，我記得一九八六年我中國朋友抱怨通貨膨脹，他們說要出去玩一天要花一張，一張也就十塊錢。當時中國沒有五十元或者一百元的紙幣。花十塊錢就可以出去玩一天，包括吃飯！而且他們還抱怨太貴！現在連一百塊也玩不到哪裡去，我的中國朋友去玩KTV要花幾千塊錢。那時候中國人很窮，我感覺他們有點可憐，我一九八六年回上海見他們時，雖然我也只是一個沒有錢的學生，但是我把相機送給其中一個朋友，沒想到他一直怪我說這個相機馬上壞掉了，他需要花錢修理！

我被捕了！和新疆人換錢

那年還發生了許多故事。那個年代，英鎊換人民幣匯率很低，不可以直接換人民幣，要先換兌換券，一鎊才換三塊人民幣，但是在黑市，可以換十四塊。上海換錢的人主要是來自新疆，有一天我去外灘找新疆人換錢，沒有發現被便衣的警察跟蹤了，換完錢他們抓了我們，然後我們被送到派出所，我聽懂了警察用上海話說「我們要考慮影響」。那時候，老外犯法懲罰比中國人輕。到了派出所警察對我比較客氣，給我茶喝，但是對那個新疆人很兇，在我面前已經開始罵他，踢他，估計入獄後對他更殘忍。我的錢被沒收了，我還被罰款了，警察還要求寫一份自我批評。我忘記了自我批評寫了什麼，但是記得我擔心在中國不受歡迎了，甚至考慮回國改名！我當時不知道這是很小的事情。

除了這個故事，還有很多，可惜雖然我當時很帥，但那年沒有中英愛情故事，那是二十年後才發生的事情，我先留著，以後再寫。

我在印尼待了三天，談不上瞭解印尼民主。我這三天住在一個老印尼華僑的豪宅。他對我很熱情，每天做好吃的東西給我吃，經常安排司機送我出去逛商場，但是我感覺像黃金籠子裡的鳥一樣，接觸不到印尼的社會。老華僑故鄉靠近潮州，一九三七年，五歲時，他爸爸逃亡中國來印尼賣雜貨，他自己從八十年代開始做棕櫚油的生意，到後來做得很成功。他房子有一畝地的建築面積，社區是雅加達最豪華地區之一，沒有本地人，都是華僑。

 在印尼，老華僑說生意

老華僑說印人尼不喜歡做生意，他們的理想是做公務員，拿油水。我不知道為什麼亞洲的華僑就像歐洲的猶太人，也許是因為猶太人以前在歐洲不允許買土地，他們從商是被逼的，中國華僑在東南亞也一樣。有人說華僑的成功是因為漢族是一個勤勞的民族，我才不相信。沒有一個民族是天生很勤勞的。

我記得八十年代的上海人很懶惰，因為大家都有鐵飯碗。去買東西的時候，不管要什麼東西，商店的營業員會說那個東西沒有了。我記得有一次我看到商店的櫥窗有一個吉他，營業員說沒有。我說，可不可以彈一下那個櫥窗的吉他，他們說可以。我給他們彈了一首中文歌，邊彈邊唱，營業員們喜歡了，改口了，從商店的倉庫拿了一個吉他，說可以賣給我了！另外我還記得一位中國朋友說他被經理批評，因為他的工作效率太高！

雅加達，有個奧巴馬小學

雅加達是一個大城市，沒有什麼看頭，但是我們去看了奧巴馬讀過的小學，外面有一個奧巴馬小時候的雕塑，上面寫只要你有理想，努力奮鬥，什麼都可以實現。很多人都批評美國，但是他們必須承認美國個人機會比其他國家公平。那一天奧巴馬剛剛連任了，又證明了這個美國夢。

一個小時候依靠政府的飯票吃飯、一個非洲留學生的混血孩子可以當美國總統。我的兒子是中英混血兒，我希望中國給我兒子機會當中國主席，就像美國給了奧巴馬機會。所以我支持中國的政治改革，希望將來中國小孩的機會更公平。

印尼有一點我很喜歡，比中國好很多，就是它的文字是拼音的，所以我學習印尼語比學習中文簡單多了。中國應該取消漢字。

在雅加達，我跟我復旦的校友聊了三天。我們回憶起在復旦大學留學時的一件往事，有一次罷吃。因為留學生餐廳的食物越來越差，一些學生提出罷吃，然後在餐廳外面掛了學生要求的橫幅。橫幅是中文英文雙語寫的。結果校方改善了餐廳的食物，但是又秋後算帳；他們找了一位書法專家分析橫幅，發現了是一位同濟大學的留學生寫的，據說這個留學生被踢出了中國。

（筆者Sifan64@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