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查封的嬉皮士
作者: 葉長夢

文化走廊

更新於︰2012-10-07 Print Friendly and PDF

為什麼艾未未仿佛在一夜之間被大眾所知?他從美國回到中國,頭腦清醒,與眾不同,被當局所不容,不追求官方的榮寵——不出名都難。


●艾未未(左)和詩人嚴力1980年代
在紐約搞行為藝術:街頭拍裸照。

一個人在幾年時間內變得全世界聞名,登上所有主流報紙頭條,顯然很不容易。艾未未便做到了,他的名字仿佛在一夜之間被大眾所知。

艾未未的身份是藝術家,人們雖然樂於談論他,卻往往對他的藝術知之甚少,甚至一無所知。在艾未未的名聲日見興隆之時,常常有人問,作為藝術家,他究竟做了什麼?

一九八一到一九九三年間,艾未未在美國,當時很少有人知道他。若要瞭解他這段時間的經歷,可以看看他的弟弟艾丹寫的一本書《紐約劄記》。

八十年代的嬉皮士馬傑

這本書記錄了艾丹八十年代時在紐約的經歷,當時,作者住在一個名叫「馬傑」的人的家裡,整天跟著他瞎混,比如,在大街上遇到自動售貨機,馬傑會對艾丹說,只要一美元,百事可樂可以敞開喝。

馬傑把一美元硬幣投入售貨機,在可樂掉出時拔掉電源,可樂嘩啦嘩啦地掉滿一地,兩個人抱著滿懷可樂離去。

有時候大陸來的官員旅行團會請馬傑當導遊兼翻譯,這是馬傑捉弄他們的好機會,一次在飛機上,一個美國空姐問官員要不要水,馬傑翻譯過去則是需要給一些小費,那個官員於是給了空姐二十美元,空姐興奮得不得了,連問馬傑這人是不是軍火商。

艾丹在前言裡說,「馬傑」確有其人,但不叫「馬傑」,叫什麼對讀者來說不重要。艾丹還放了一些「馬傑」的照片在這本一九九二年出版的書裡,但當時應該很少有人能認出來。

馬傑就是艾丹的哥哥艾未未。他在紐約過著一種嬉皮士的生活,詩人嚴力回憶說,剛到美國時,需要理髮,但又不懂英文,只好由艾未未帶著。嚴力先在理髮店門口看著照片選了一個髮型,結果在艾未未的交代下,理髮師三下五除二給嚴力理了另一種髮型,一個怪異無比的朋克頭。把嚴力弄得哭笑不得。艾未未常常模糊生活與藝術的界限,這大概也算是他創作的一種。

一九九三年回國之後,按照艾未未自己的說法,最初的幾年裡「無事可做」。其實他還是做了一些事,一九九三到一九九七年間,艾未未編了幾本藝術地下出版物《黑皮書》、《白皮書》和《灰皮書》,對中國藝術家們的藝術作品進行一番整理。

要瞭解艾未未一九九七到二○一○年的經歷,二○一○年出版的艾未未文集《此時此地》是很好的參考資料。這本書包括他的一些文章和訪談,對於建築、攝影等話題大談特談。

頭腦清醒的藝術家

艾未未的頭腦異常清醒,這在中國當代藝術家群體中殊為難得。《此時此地》中,他在一次訪談中說:「讓我感覺到特別驚訝的是,大多數藝術家要麼生活在一種無意識狀態,要麼把自己的意識形態跟國家或黨的意識形態混為一談。這特別不可思議。」

艾未未不同於「大多數藝術家」,他對藝術有更清醒的認識,從他對藝術文獻的重視也可以看出來。艾未未不僅僅編了黑、白、灰三本藝術文獻書籍,還發起成立「中國藝術文件倉庫」。當別的藝術家還處在「無意識狀態」中時,他已經開始從事藝術文獻的整理工作。

按照西方藝術收藏的思路,藝術品的價值往往由作品在藝術史上的地位所決定。哪些作品可以進入藝術史,當世藝術家自然難以控制,收藏家也無法確定。但一件藝術品所擁有的相關文獻,顯然是不可忽視的判斷因素。或者說,如果一件藝術品缺乏文獻支撐,它進入藝術史的機會微乎其微。有些不易保存的藝術品(如行為藝術、塗鴉藝術等),如果沒有文獻,則藝術品無異於從未存在過。

極權政治給藝術挑戰以機會

互聯網時代,越來越多的人使用搜索引擎尋找文獻,而關於艾未未的文獻資料,即使同世界上的藝術家相比,也名列前茅,這正是他在世界範圍獲得巨大聲名的原因。能做到這一點,與他後來從事的藝術則有很大聯繫。

二○○八年以來,艾未未在行為方面,通過挑戰公民權利所受的限制,藉以展現極權政治下個體所面臨的生存局面。在一個講究人權的國家,這樣的藝術行為無法進行。但艾未未所生存的環境,恰恰為他的藝術行為提供了極為肥沃的土壤。他個人公民權利的不斷受限,剛好是對他藝術行為的最佳佐證。假如官方對於艾未未的種種做法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這樁藝術行為反倒是失敗的。

如同一個作家,寫了一本諷刺內容審查制度的書,如果當局對其採取查封的態度,正好可以證明作家所言不虛;如果當局不聞不問,則反倒顯得作家是在扯謊。通過行使公民權利,艾未未遭到不公待遇。他的遭遇使世界為之側目,這給他在世界範圍內帶來巨大的名聲。

《艾神》一書是艾未未行使公民權利的記錄,從零六年聲討鍾南山院士,到零八年楊佳案,零九年地震調查,二○一○年河蟹宴,二○一一年「圍攻攝像頭」等等。而這本書,又為艾未未增添了一個新的文獻記錄。

如果仍然有人難以理解,為什麼艾未未要放棄優越的生活,去從事如此危險的「藝術」行動?在另一個訪談裡,艾未未說:

「中國在這麼一個特殊的時期,有一批庸庸碌碌的人,混過了自己的一生,沒有為後代提供任何值得看一下或者是研究一下的東西,就是這樣。就是讓後代都鼓不起勇氣說,那一代人是有勇氣的,他們曾做過一兩件像樣的事。」

這大概是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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