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立克為對華政策定調◎ 廖建明

佐立克為對華政策定調
◎ 廖建明

● 剛掛冠的美國副國務卿佐立克（周禮恪）定下華府對中國政策基調，要中國做負責任的利益相關的參與者，承擔起大國責任，但也以防萬一中國崛起後威脅他國。

● 剛辭職的美國副國務卿佐立克。

美國國務院的頭號「熊貓擁抱者」掛冠而求去，我並不覺得份外高興。

周禮恪（ Robert Zoellick 九十年代訪港時，他給我的名片上印著這個中文名字，當時他是美國華府國際戰略研究中心「ＣＳＩＳ」的總裁；我從未在任何中文報刊見過此名字。均用音譯的佐立克）是國務卿賴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國務卿，五月下旬傳出他會辭職重返華爾街，到六月十九日終於證實他將於九月重投高盛（ Goldman Sachs ）懷抱出任副主席。

佐不是令人可憎的熊貓擁抱者
我痛恨為中共塗脂抹粉的熊貓擁抱者。但我從不認為佐立克是其中佼佼者，縱使他真的擁抱過熊貓。賴斯在記者會上開玩笑說及一年半前尋找副手的要求：「我們需要的副手要具備勇氣，捲起衣袖，然後偶而甚至要擁抱熊貓。」賴斯所指的是，佐立克今年一月二十五日訪問四川成都，探望並手抱五個月大熊貓拍照一事。

論背景淵源ＣＳＩＳ是政治現實主義大本營，是基辛格與布熱津斯基的同路人，出自該門，而我傾向新保守主義，所以說到底不會認同他的一套。事實上，賴斯揀佐立克當副手，很多人都視為現實主義在小布殊連任壓倒新保守主義的明確訊號。我得承認，如果佐立克主張的一套行得通，的確是解決中國問題的良方，可惜此路不通。

佐立克在辭職信上表示，他尤其覺得自豪的是自己重新調整了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取向。他所言甚是，他去年九月在紐約的演說（場合是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的晚宴），奠下了小布殊次任的對華政策基調，要中國做「負責任的利益相關的參與者」（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

這個自此成為布殊政府對華政策口頭禪的名詞絕不好翻譯，因為中國文化傳統似乎欠缺此概念。佐立克說，他希望中國能跟美國合作，去維繫對中國自己也有利的國際制度。單做國際社會一員不足夠，中國必須覺得事事與自己息息相關，積極參與去維護國際秩序。我自想到的類比：做負責任的積極股東，不只坐在那兒收股息，更應落力參與公司管治，認為使公司制度更趨完善，最終受益自己。《華爾街日報》報導過，中國對這名詞摸不著頭腦，連翻譯也不容易，更遑論內涵了。我的偏見是，期望以「各家自掃門前雪」為主的文化變為負責任的股東，實在是緣木求魚；這正是我認為佐立克的主張注定失敗的原因。

以目前美國最關注的數項問題為例，恐怖主義、伊朗和北韓的核危機，老實說，中國只會視這些是美國的問題，更進一步，如果問題變得更糟，說不定可以混水摸魚撈得好處。北京口頭上或會敷衍華盛頓，實際上是同床異夢。

佐立克在演講說，美中關係自一九七二年以來是建基於雙方都反對的東西（蘇聯），現在是時候以大家都支持的事情來界定關係。他說單單建基於共同利益的關係是膚淺的，唯分享共同利益與價值的才深遠長久。佐立克自己沒意會到，正是他這番十分正確的見解，已預見他的主張是癡人說夢。原因很簡單：美國和中國在價值方面的共同地方幾乎是零。

佐立克是我喜歡的熊貓擁抱者。因為他在鼓勵中國做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的同時，沒有完全盲目唱好大勢，肯誠實地說出一些目前的狀況。由於中國未來走向不明，中國日益富強但會如何展示實力為未知之數，所以美國與其他國家難免要防範。佐立克用的英文字是 hedge ，是對沖基金的「對沖」，我自己想到的平實用語就是，以防萬一，做好兩手準備。中國能變得負責任固然大好，但美國不會以此預設為唯一方案來制訂政策，會同時做第二手準備，中國一朝成為敵人時也能應付。換言之，美國竭盡所能促進中國成為真正朋友，但同時也做好準備去擊敗變為敵人的中國。

中國不負責任華府多講以防萬一
自佐立克拋出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這玩意後，布殊政府上上下下鸚鵡學舌般把這詞掛在嘴邊。可是，重複誦唸不代表成為真實，布殊政府大概也意會到中國沒有絲毫變得負責任一些，於是開始多講 hedge 了。

今年二月，美國國防部發表四年一度的防衛檢討報告，表明美國必須防範一個可能，即主要或冒升的強國將來會選擇敵對路徑。毫不偶然地，中國被列為其中一個冒升中的強國。

三月份公佈的《國家安全策略》，又表明美國接受中國冒升是基於一個前提：北京必須履行和平崛起的承諾。可是，中國和平崛起的障礙是中國「把持舊式思維，所作所為又加劇區內以至世界上的擔憂」。使人擔憂的事情包括有：（１）繼續缺乏透明度的軍事擴張；（２）擴展貿易時只顧在世界各地為自己「鎖定」能源供應；（３）支持能源藏量豐富的國家，無視它們胡作非為的紀錄。結論是：「我們的策略是鼓勵中國為自己的人民作正確的策略選擇，但我們同時防範其他可能的情況。」

五月份登場的《二○○六中華人民共和國軍力報告》，開宗明義謂：「在缺乏更多透明度之下，可以理解，對中國軍事增長的國際反應將是防範這些未可知的情況。」此策略絕非美國獨有，其他國家很自然地也會未雨綢繆。報告雖然多番指中國的擴軍的動機不明，但五角大樓其實對中國的走向心知肚明。報告指出，中國的短期目標是台灣，包括對付美國可能的干預，長期方面則可能為了爭奪能源和領土。

由此可見，佐立克提出來的兩個策略，由起初強調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到後來慢慢多提 hedge 。我預見日後更會此消彼長，隨著中國日漸背離負責任的角色期望，防範中國之聲只會日益增強。負責任的利益相關的參與者呢？別開玩笑吧！

（作者為香港記者協會前主席、香港蘋果日報前總經理，現居華盛頓）


	佐立克為對華政策定調 ◎ 廖建明 ● 剛掛冠的美國副國務卿佐立克（周禮恪）定下華府對中國政策基調，要中國做負責任的利益相關的參與者，承擔起大國責任，但也以防萬一中國崛起後威脅他國。 ● 剛辭職的美國副國務卿佐立克。美國國務院的頭號「熊貓擁抱者」掛冠而求去，我並不覺得份外高興。周禮恪（ Robert Zoellick 九十年代訪港時，他給我的名片上印著這個中文名字，當時他是美國華府國際戰略研究中心「ＣＳＩＳ」的總裁；我從未在任何中文報刊見過此名字。均用音譯的佐立克）是國務卿賴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國務卿，五月下旬傳出他會辭職重返華爾街，到六月十九日終於證實他將於九月重投高盛（ Goldman Sachs ）懷抱出任副主席。佐不是令人可憎的熊貓擁抱者我痛恨為中共塗脂抹粉的熊貓擁抱者。但我從不認為佐立克是其中佼佼者，縱使他真的擁抱過熊貓。賴斯在記者會上開玩笑說及一年半前尋找副手的要求：「我們需要的副手要具備勇氣，捲起衣袖，然後偶而甚至要擁抱熊貓。」賴斯所指的是，佐立克今年一月二十五日訪問四川成都，探望並手抱五個月大熊貓拍照一事。論背景淵源ＣＳＩＳ是政治現實主義大本營，是基辛格與布熱津斯基的同路人，出自該門，而我傾向新保守主義，所以說到底不會認同他的一套。事實上，賴斯揀佐立克當副手，很多人都視為現實主義在小布殊連任壓倒新保守主義的明確訊號。我得承認，如果佐立克主張的一套行得通，的確是解決中國問題的良方，可惜此路不通。佐立克在辭職信上表示，他尤其覺得自豪的是自己重新調整了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取向。他所言甚是，他去年九月在紐約的演說（場合是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的晚宴），奠下了小布殊次任的對華政策基調，要中國做「負責任的利益相關的參與者」（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這個自此成為布殊政府對華政策口頭禪的名詞絕不好翻譯，因為中國文化傳統似乎欠缺此概念。佐立克說，他希望中國能跟美國合作，去維繫對中國自己也有利的國際制度。單做國際社會一員不足夠，中國必須覺得事事與自己息息相關，積極參與去維護國際秩序。我自想到的類比：做負責任的積極股東，不只坐在那兒收股息，更應落力參與公司管治，認為使公司制度更趨完善，最終受益自己。《華爾街日報》報導過，中國對這名詞摸不著頭腦，連翻譯也不容易，更遑論內涵了。我的偏見是，期望以「各家自掃門前雪」為主的文化變為負責任的股東，實在是緣木求魚；這正是我認為佐立克的主張注定失敗的原因。以目前美國最關注的數項問題為例，恐怖主義、伊朗和北韓的核危機，老實說，中國只會視這些是美國的問題，更進一步，如果問題變得更糟，說不定可以混水摸魚撈得好處。北京口頭上或會敷衍華盛頓，實際上是同床異夢。佐立克在演講說，美中關係自一九七二年以來是建基於雙方都反對的東西（蘇聯），現在是時候以大家都支持的事情來界定關係。他說單單建基於共同利益的關係是膚淺的，唯分享共同利益與價值的才深遠長久。佐立克自己沒意會到，正是他這番十分正確的見解，已預見他的主張是癡人說夢。原因很簡單：美國和中國在價值方面的共同地方幾乎是零。佐立克是我喜歡的熊貓擁抱者。因為他在鼓勵中國做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的同時，沒有完全盲目唱好大勢，肯誠實地說出一些目前的狀況。由於中國未來走向不明，中國日益富強但會如何展示實力為未知之數，所以美國與其他國家難免要防範。佐立克用的英文字是 hedge ，是對沖基金的「對沖」，我自己想到的平實用語就是，以防萬一，做好兩手準備。中國能變得負責任固然大好，但美國不會以此預設為唯一方案來制訂政策，會同時做第二手準備，中國一朝成為敵人時也能應付。換言之，美國竭盡所能促進中國成為真正朋友，但同時也做好準備去擊敗變為敵人的中國。中國不負責任華府多講以防萬一自佐立克拋出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這玩意後，布殊政府上上下下鸚鵡學舌般把這詞掛在嘴邊。可是，重複誦唸不代表成為真實，布殊政府大概也意會到中國沒有絲毫變得負責任一些，於是開始多講 hedge 了。今年二月，美國國防部發表四年一度的防衛檢討報告，表明美國必須防範一個可能，即主要或冒升的強國將來會選擇敵對路徑。毫不偶然地，中國被列為其中一個冒升中的強國。三月份公佈的《國家安全策略》，又表明美國接受中國冒升是基於一個前提：北京必須履行和平崛起的承諾。可是，中國和平崛起的障礙是中國「把持舊式思維，所作所為又加劇區內以至世界上的擔憂」。使人擔憂的事情包括有：（１）繼續缺乏透明度的軍事擴張；（２）擴展貿易時只顧在世界各地為自己「鎖定」能源供應；（３）支持能源藏量豐富的國家，無視它們胡作非為的紀錄。結論是：「我們的策略是鼓勵中國為自己的人民作正確的策略選擇，但我們同時防範其他可能的情況。」五月份登場的《二○○六中華人民共和國軍力報告》，開宗明義謂：「在缺乏更多透明度之下，可以理解，對中國軍事增長的國際反應將是防範這些未可知的情況。」此策略絕非美國獨有，其他國家很自然地也會未雨綢繆。報告雖然多番指中國的擴軍的動機不明，但五角大樓其實對中國的走向心知肚明。報告指出，中國的短期目標是台灣，包括對付美國可能的干預，長期方面則可能為了爭奪能源和領土。由此可見，佐立克提出來的兩個策略，由起初強調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到後來慢慢多提 hedge 。我預見日後更會此消彼長，隨著中國日漸背離負責任的角色期望，防範中國之聲只會日益增強。負責任的利益相關的參與者呢？別開玩笑吧！（作者為香港記者協會前主席、香港蘋果日報前總經理，現居華盛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