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北油田事件來龍去脈
◎ 許 行

一九九四年中國政府鼓勵陝北民間投資開採被認為不宜大規模開採的陝北油田。五年後油價劇漲,國務院突然下令收回油田,令六萬多民間投資者時值一百四十億的投資化為烏有。民企集體興訴,訴訟代表和律師竟被政府逮捕。


 陝北民營石油企業被陝西省三級政府橫蠻地沒收和接管的事件,己鬧了好幾年,中央政府不是不知,但卻一直躲在幕後,任由陝西地方政府去壓制民間維權活動,禁止上訪,封鎖上訴渠道,逮捕民企訴訟代表馮孝元等和主辦訴訟律師朱久虎,且在國內傳媒方面禁止報導,企圖消聲滅跡,這就是胡濤所講的「提高執政能力」和構建「和諧社會」。

政府出爾反爾沒收民營資產
 事件的起因該從十一年前說起。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三日,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與陝西省政府簽訂協議(簡稱四.一三協議),由中石油和陝西延長油礦勘探區劃出約一千零八十平方公里交由陝北延安市等七市縣組織開發。當時中石氣之所以這樣做,因為當時認為該區地質特殊,屬於蜂窩形,油層淺而且分散,不適宜大規模開採。

 陝北地方政府得到這份協議之後開始招商引資,吸引許多私人資本投入,有些人借債投入幾萬元、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分別集合資金,購機開採,有時開出乾井,有時開出油井,漸漸蔚然成為龐大的私營石油企業群。據官方統計,到一九九八年底,延安、榆林地區私企共投入五十點五億元,其中聯營企業三十二點九億元,共鑽井五千五百六十一口,年產油量一百六十八萬噸,納稅佔地方財政收入八成,六年中翻了五十倍。

 由於私營企業在石油開採方面的發展影響到國家對石油企業的壟斷,更由於石油價格猛漲的利益誘惑,石油國企通過上層,由國家經貿委和國土資源部於一九九九年七月聯合發佈「國經貿石化一二三九號文件」(簡稱一二三九文件),要求陝北各級政府「堅決停止和糾正允許投資商參與石油開採活動」。於是陝西省政府成立「石油整頓辦公室」,給榆林市政府發出二○○三年的○○三號文件,即《關於採取果斷措施徹底收回聯營單位油井收益權的緊急通知》,要求該市採取果斷措施,下決心於二○○三年五月底前全部徹底收回。

 跟著,榆林市政府發出「榆政發(二○○三)五十五號」文件,要求各產油縣政府「先接管後清算」,「一步到位,將原投資者徹底退出」,所有「公、檢、法、司要切實肩負起維權護法的職責,為收回工作保駕護航」。而靖邊縣政府五名副縣級領導更向縣委立下「回收不徹底,摘去烏紗帽」的軍令狀,從人大、政協、檢察院、法院等部門,抽調一千六百名工作人員進駐民營油井,強行將民營投資人和井場工人趕出井場,接管油井。

 一場像一九五五年共產黨對私營企業社會主義改造運動那樣的掠奪行為,竟在廿一世紀中國提倡市場經濟、引進外資、鼓勵私營企業發展的時代發生,真是匪夷所思。

七十多億元頓時化為烏有
 由於這樣強制沒收,使一千多家聯營企業和六萬多名投資者的七十多億元資產(時值一百四十億元)立即化為烏有,許多人負了一身債,生活頓失依靠。二○○三年六月十五日,榆林市靖邊縣有憤怒民眾衝擊縣石油鑽採公司所屬的六處石油採區辦公室,砸毀汽車和傢具,將房屋推倒,甚至給辦公室灑上石油,準備放火燒燬。政府接到報告,調來大批警員加以鎮壓,因為警力強大,群眾無法對抗,逐漸散去。

 自二○○三年三月至七月間,有成千上萬石油投資者幾十次結集到縣、市、省政府門前請願、靜坐,更有的到北京上訪,有關部門將油農資料轉送到全國人大常委會,後來國務院副總理曾炎培批示:「小油井的整頓是必要的,但要保護投資人的合法權益」,於是陝西省長賈治邦採取兩面手法,一方面截訪,將上訪者捆綁、吊打、游街示眾;另一方面將「無償收回」改為「給予適當補償」,即給予不足實際價值百分之二十的補償,強制接受,不接受者則被戴上手銬腳鐐,逼著在兌付單上畫押簽字。

 一位一九五二年入黨、當過二十多年大隊支部書記的七十二歲投資者說,當年共產黨講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買賣要公平,現在的共產黨比胡宗南的兵還要狠,搶了油井還要拿走私人灶具家具一錢不給。因此,有老百姓說,這不是人民政府,而是黑政府,比黑社會還黑。出身陝北農家子弟的名律師高智晟直指陝北政府這般行徑是法西斯暴行。

開啟法律維權行動,律師朱久虎被捕
 在上訪無效之後,自二○○四年七月起,陝北民營石油業主開始採取法律維權行動,經律師團調查取證,並和幾十位權威法學專家研討,一致認定陝西省各級政府沒收油井是一起政府超越職權、嚴重違法的行政行為,因而決定對陝西省政府、榆林和延安市政府,以及各縣政府提出行政訴訟,指控它們違背合約,非法沒收私營投資企業。受委託代理的律師有北京杰通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唐國璽、張曄、趙建平、朱久虎、祁永紅和內蒙古慧聰律師事務所的張獻華律師。為了更理性地進行維權活動,陝油維權代表特地向陝西省委書記李建國和省長陳德鉻遞交一份要求訴前對話的信,希望訴前能循對話求得和解之道。今年五月十一日,省府秘書接見九位石油投資者代表,參加對話的還有省石油辦、信訪、公安部門,以及榆林、延安兩市負責人。官方的說詞是:整頓是中央的要求,石油是國家戰略物資,省府無法改變情況。同在這段時間,另有代表向省人大和政協投訴,要求人大和政協出面監督,均無效果。正當這個時候,縣市當局便佈置捕人,榆林市警方在西安賓館帶走靖邊縣民企訴訟總代表馮孝元和捷迅石油開發公司辦公室主任仝宗瑞,定邊縣捕去該縣訴訟總代表張萬興,後來甚至連訴訟律師朱久虎也在靖邊被榆林市警方帶走,起初控他顛覆國家政權罪,後來改為聚眾擾亂社會治安罪,再後來又改成在賓館裡搞男女關係,總之,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直至現在,朱久虎仍被拘押,其結果是否會同上海律師鄭恩寵那樣被判徒刑,尚難逆料。

不畏打壓法學界展開救助維權
 雖然朱久虎被捕,律師團還有其他律師在,他們於五月廿七日依照原訂計劃,在北京召開「陝北民營石油企業行政侵權救助策略研討會」,邀請國家行政學院教授、全國人大內務委員會委員應松年、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張樹義、北京大學教授姜明安、人民大學法學教授莫於川、北京師範大學教授郭海燕、社會科學院法學所副研究員李洪雷、中國政法大學行政法學博士蔡樂渭、中國政法大學行政法學者田宇紅等參加,並有《光明日報》、《法制日報》、《鳳凰衛視》、《搜狐財經》等三十多家國內媒體參加,進行研討,交換意見。

 但起訴書遞交給陝西省高等法院即遭拒絕,理由是該案政府正在處理當中,法院不好插手,送案律師與他們辯論司法與行政的關係,他們只推說這是中國國情,結果不得要領。於是被逼由內蒙古公證處從呼和浩特市用特快專遞於五月廿五日寄發。依照行政訴訟法規定,陝西省高院於收到起訴書七日之內必須答覆,但至今(六月廿一日)尚無消息。

法學院教授張義種最大阻力是政府

 這真叫做是「中國國情」,中國司法不僅沒有獨立性,簡直成了行政的僕從,其實也就是黨的僕從。就黨內地位而論,省委書記權力大過省高院的黨委書記,司法怎敢同行政拋手?在這種黨治制度下,甚麼行政訴訟法都是假的。不改變一黨專政,中國永遠不會出現法治社會。

 《搜狐財經》的記者訪問政法大學教授張樹義時,問他在這個訴訟過程中最大的阻力是甚麼?張教授率直的答道,最大的阻力來自政府;民營企業和政府博奕,力量太過懸殊;政府不願意有這個訴訟,維權便十分艱難。

 事實是,收拾陝北民營石油的主意出自壟斷中國石油資源的幾個國有大公司如中石油、中油氣等,它們經由國經貿和國土資源部發出命令,整個背景就是國務院,其幕後最高領導便是黨的中共政治局及其中常會,這樣高的背景,怎容得民營石油企業主去狀告它們的馬前卒陝西省政府。

 如果共產黨中央領導真的有一顆構建和諧社會、緩和社會矛盾之心,它大可以將此事處理得順情些,或者給私營民企以合理的補償,甚或讓他們將現有資產折價入股,就不致於使上千民企和六萬投資者頃刻破產,走投無路。但是專政慣了的共產黨就是如此無情,他們只有自已圈子裡的集團利益,不會真正顧慮到與他們穩定權力無關的民間利益。共產黨的行事規則向來是:上有命令,下必加倍執行,而且層層加碼,苦只苦了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共產黨說是鼓勵民營企業發展,這是裝飾市場經濟的門面,骨子裡的最高準則,在於維護大官僚集團群體所霸占的資本利益,讓大官僚及其親信以國有名義或私有名義壟斷國家資源和財富。這在石油、油氣、電力、五礦、資訊等方面表現得最為突出。

 所以陝北民營石油企業的命運,正反映出中國當今民間資本和官僚資本、保護私人財產和侵犯私人財產、法治和長官意志,以及正義和權力之間的矛盾和鬥爭。只要中共黨天下局面一天不改,那些不與官僚及其權力相勾結的民間資本,便永遠處於弱勢被欺壓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