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女兒 昂山素姬
毛孟靜

 

● 二十二年下來,無論女性、膚色、婚姻,昂山素姬是甘地之後,最堅忍的亞洲女人,和平抗爭的象徵。


● 昂山素姬二十多年來一直是緬甸人民的希望,也是全世界反抗壓迫的旗幟。(本刊資料)

  在電話中,金鐘絮絮地說著:「她這樣一個女人,是多麼的了不起啊。」說的,是昂山素姬。是的,這些年,夫離子散,靠的就是一份堅持,不回夫家的英國,堅持留在父母的老家。金鐘說,寫一寫吧,你的感覺和想法。

  昂山素姬有女兒、妻子、媽媽以至到緬甸民主領袖,兼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角色。對我來說,她從獨立運動將軍女兒身份,一跳已跳到父業的選擇,當中的婚姻與孩子,終歸只是完成大我的過程,那個選擇,甚至可能是不必思索的選擇。金鐘語帶暗示地提醒說:你都一樣有個英裔丈夫、兩個兒子。

那夜,吐露港海水一片淒黑

  昂山素姬,這麼高、這麼遠、這麼大。沒錯呀,一下子聯想到,是九十年代初,素姬得諾貝爾獎後不久,我受邀到香港中文大學學生辦的一個叫「吐露夜話」的聚會,作演講嘉賓。話到結尾時,給一個年青人指著我說:你和昂山素姬的背景有點相似......

  清楚記得,霎時的反應是耍手擰頭,任何普通女人一想到拋夫棄子的代價,只覺得擔當不起。那時候,我還剛放棄記者全職,為的就是可以多留在家陪伴兒子。清楚記得,那一夜吐露港有點點船光,那海水仍然是一片淒黑。囁嚅了一會,想跟大學生說,世道已慣,世情依然,一般的女性心態如舊。但終於說出口的卻是,昂山素姬的背景實在不一樣,因為她的家庭歷史,她不但是昂山將軍的女兒,也是緬甸的女兒,這一副不是世襲也是遺傳的擔子,她放不下,也放下不了!

  許多人都知道,昂山將軍遭暗殺那一年,她排行第三的小女兒素姬只有兩歲。許多人沒留意的,是她的母親一樣是一代巾幗。在緬甸一度有菲律賓阿基諾夫人般的遺孀角色,亦曾出任駐印度大使。昂山素姬所受的家教,淵源可以想像。這個家庭的其他孩子呢?話說一個兄長夭折,另一個早早移居聖地牙哥,成了美國公民。

  昂山素姬入讀英國牛津大學,婚前婚後,曾隨夫或獨自到不丹、日本、以至美國辦事或做研究。她一生的轉捩點,是八八年四月一日,她自倫敦飛仰光探望病重的母親,自此從未回頭,走上不歸路。

  八九年一月,昂山素姬在她母親的喪禮上誓言,我父母服務人民,我也一樣,至死方休。同年七月,她為民主運動絕食得奄奄一息,對那一幕,我就像許多香港人,只有淺淺的印象,因為我們有太多自己的家愁國恨。記得嗎?八九年的春夏之交,我們有六四屠城,一整代人栽進一場空前的血與淚,當然還有前蘇聯和東歐集團瓦解。要到九一年,昂山素姬得諾貝爾和平獎,才猛然記得,哦!在地球這一邊,有這麼個堅忍的女子。自印度的甘地後,成為世人和平抗爭的一個象徵。

她說,戰爭從來不是女人發動的

  回到我的吐露夜話。拿到諾貝爾獎,就應該更加堅守她的「至死方休」諾言。但孩子呢?會很掛念吧!她離家那一年,她兩個兒子分別十四和十一歲,一定掛念得肝腸寸斷吧!但包圍在紛擾的國家民主大業中,也許她連掛念的時間,以至於去流淚的空間都沒有!女性的堅毅、忠誠以至死心眼,未必為天下的另一半所理解。她的兩個兒子代她領諾獎,該算是一項補償。

  是這樣的,我讀過很多養兒育女的書,討論兩性性格的一般分別,女的除非不做,一做就做到最好。女人少說空頭話,亦不輕易作出承諾,但一旦有了承諾,就會悉力以赴。九五年,昂山素姬監禁近六年後,曾一度獲得釋放。那一年,她在北京懷柔舉行的世界婦女大會上作視像演說,提醒世人,「沒有一場戰爭是由女人發動的。」

  而婚姻,在火花過後,主要還是細水長流的互信和依賴。昂山素姬己故丈夫叫Michael Aris,一直覺得艾里斯Aris這個姓很特別,原以為是Harris這個姓的變奏,去查一查,原來是源自比利時的原姓。但不重要了,昂山素姬給叫做艾里斯﹂太太的機會,總是不多。

  緬甸跟中國一樣,膚色族裔的階級觀念很重。即使在香港,也曾聽聞某某也曾是中共考慮的特首人選,但因為他的妻子是個西婦,挑起北京一條筋,此人最終榜上無名。而緬甸官方族裔歧視之粗暴,就更令人咋舌。只不過是去年二月前,緬甸西面的亞利肯(Arakan)山地的少數穆斯林族裔羅辛亞人(Rohingyas),儘管在那兒生活了世世代代,但因為宗教不對,膚色黝黑,未得官方政府承認為緬甸人,不發給國籍。上百萬的人就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了異鄉人,於是大批坐船兜個圈逃難,到泰國去成為難民。匪夷所思的,是緬甸駐港總領事向其他駐港使節發信,說明這些難民「非緬甸人」,更形容他們的膚色「深棕」,不像正宗緬甸人「淺色、柔和及好看」,即如他(總領事)自己一樣!這還不夠,此總領事更多加一句,說這些難民「醜如魔怪」(ugly as ogres)。

  這不過是去年的事,而緬甸精神領袖昂山素姬的婚姻對象是個白種人,根據上述邏輯,豈非得要排外懼外?不,二十二年下來,證明了不管官方怎樣抹黑,昂山素姬的緬甸女兒身份,在她的人民心目中,遠遠超越了其他一切的認定。

  對她本人來說,也一樣,水儘管黑,仍有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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