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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耳聽世聲
● 上海學界文人小聚漫談國是，有江澤民前幕僚劉吉參加。坦言政治轉型的困難和當下思潮，深感社會缺乏共識，中國還需要一次啟蒙運動。
二○一○年八月八日，北京《領導者》雜誌兼共識網社長周志興先生來滬，邀請幾位滬上學人小聚，假座浙江瑞安商會會所──徐匯區名都城別墅五十四號。除主人會長與周先生，來客有中國社科院前副院長劉吉、復旦大學哲學教授張汝倫、上海師大史學教授蕭功秦、經濟學家朱小平、上海季風書園董事長嚴搏非、中國作協會員任曉雯小姐以及記者王孔瑞、商會李玉迪和本人。一桌人話匣一開，派別林立，側耳一聽全是最真實的「世聲」，還真難得聽到呢。聚餐會成了爭吵會、辯論會。周志興先生當晚撰文博客：思想者的盛宴；謂之「吵得一塌糊塗」。 劉吉主講，朱小平談血統論 劉吉剛從重慶飛至，基本是主講人，接近中樞（江澤民幕僚）資訊多多，但他最熱忱宣講的還是全力參謀的「三個代表」。他詳細解釋了「先進生產力的代表」、「先進文化的代表」的內涵，解析「三個代表」如何具體凝聚了江澤民「專家治國」的思路。通過劉吉的一番介紹，我們這些牖下學人多少感受到一些「高處寒意」，領略政改必須面對的種種現實掣肘。 朱小平先生出身紅門，真正的「紅二代」，父親乃三八式，中共進城後首屆上海市委常委，家裡曾有象徵級別的「紅機子」（內部專線電話）。他分析當前「紅色文化」再起風雲的重要原因：三十年經濟改革雖然取得成功，但政改滯後，意識形態一仍其舊，許多社會矛盾無法化解且日益凸顯，從而造成社會底層許多人近乎本能地運用紅色語匯不滿宣洩。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文化形態。另一方面，一些人文知識份子屬於雷蒙．阿隆所說的「左派」──用紅色語匯詮釋社會矛盾是他們高攀的敲門磚。此外近幾年來，一些老高幹由於個人原因提出政治訴求，也高調呼喊紅色口號。大批「幹部子弟」深受父輩影響，紛紛加入大合唱推波助瀾。二○○六年一位前高層領導人最後一次生日聚會，賀客來了三百餘人，大多是聲名在外的「紅二代」，最後一個節目竟是高唱「東方紅」，全體起立高呼「毛主席萬歲！」 我們都說朱小平也是「太子黨」。他擺擺手：「太子黨是有級別的，五級以上，我父親才八級，本人進不去！」他最後說：「意識形態再不動一下，看來真是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了。」朱小平八九年「六四」後淡出體制，如今成為「江湖中人」。他的政治立場一語可知：「太子黨的出現，乃是第二次血統論！」 漸進式民主告別革命有共識 針對「國情特殊論」與「農民參政能力」，嚴搏非先生發表見解：「要全體農民瞭解歷史資訊與國家大事不太現實，亦無必要；他們只要通過選舉捍衛自己一村一鎮的利益就可以了。」對呵，先在基層農民那裡推行維權式民主，然後由村長上鎮裡維權選舉，鎮裡再上縣裡維權選舉，如此這般逐級維權，由縣而巿，由巿而省，最後進至中央，不也可以「由地方至中央」，搞成漸進式民主？難道農民一日未知識化文憑化，民主就「囿於國情」無法開展麼？至少民主可以先搞起來並逐步完善。民主確實是個高檔貨，需要相當的社會成分整體配合和逐步完善的歷史過程。如要求一步到位就等於取消民主。 我們幾位中年學人發言很少。蕭功秦教授評了幾句毛，本人也只是向劉吉提了幾個稍涉敏感的問題。但感覺得到幾位學人對時局對改革的思路相對一致，大體認同劉吉的「舊瓶裝新酒論」，走「告別革命」的路子，希望能夠在「集中」之下完成社會轉型及走向民主。此時我插了一句：「此路能通最好！但前提是高層必須領著走呵！」 席間甚至討論到如何具體操作民主。大家意識到「穩定」的重要性，寧慢勿躁，已非直取中軍式的重起爐灶。席間當然少不了時有爭論有人為六四平反支招：「六四可以通過雙否定來平反，先否定學運有過激之處需要處置；再否定開槍，說處置方式也過激。這樣左右兩派均可接受。」劉吉指我：「這一方案，教授能同意嗎？」我略思索：「可以接受，從政治上接受。總比一步不走強。」 商家崇毛，國人亟需二次啟蒙 值得注意的倒是幾位非學界人士的政論。浙江瑞安駐滬商會會長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少壯派，儀容整齊紅光煥發，一看就是成功商士。席間他惟一一次發言是評毛：「我認為，毛澤東首先是個偉人，沒有毛澤東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毛澤東就沒有後來的鄧小平，當然也就沒有我今天的從商機會與事業。」 蕭功秦用反右、大饑餓、文革表示不同意，朱小平也置異議。我的感覺是這位中年會長對毛的瞭解尚淺，資訊不對稱，討論起來十分吃力。這立即使我感到開展第二次思想啟蒙之必要（七十年代末是第一次）。所謂走出極左，對今人來說，就是走出極左邏輯與極左迷霧呵！正本方能清源，頭腦中舊的「家俱」不搬走，場地不騰空新的「家俱」進不去呵！ 坐在我身邊的一位中年記者，一直悶不出聲，他對我悄悄發議論：毛鄧都不行！我問他：「那麼你看該怎麼辦？學西方嗎？」「不用！」「那麼學誰？」「可以學老祖宗呀！」我還是不明白，追著問：「怎麼學？」他答曰：「老早不是有皇帝麼？現在既然誰都不服誰，為什麼不學學老祖宗呢？」呵！原來是一位「帝制派」！這位「七○後」，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看來不得不找找「子錯父責」。 聚會散後，走出別墅，胸內翻騰，深感民間思想之雜亂，形成共識之艱難。結合平時聽得的各種「世聲」，實事求是地說，當今社會意識形態處於十分混亂渾沌狀態，歷史車輪似又到了「第二個五四」。只是這次意識形態重建過程甚長，自一九八○年代紅色思潮全面退落以後，「王綱解紐」，中共高層雖然努力再三但至今尚未形成朝野認同的意識形態。而社會共識度低，矛盾衝突點自然就多，維穩的難度就大。意識形態認同，即社會成員價值觀趨同，乃是最大的維穩工程。公安維穩，畢竟治標而已。當然囿於歷史積重，意識形態只能「政治地」走曲線。由此看來周志興先生為自己的網站取名「共識網」，含意深遠呵！ 國家是全體國人的，要實現每位公民都有言政權、參與權，從現實國情看來，顯然首當其衝的是最高領導層，既要走又要穩，既要自由又要和諧，彈好政改這首樂曲，難度與價值同在呵！不過根據中外前人經驗，解決與平衡社會分歧，大概只有走「多數政治」之路，即只能「少數服從多數」。民主不僅僅是一種政治理念，更是社會最大的維穩器，讓爭端合理合法地公開進行，而非暗中使勁，最後暴力解決。民主也是效率和智慧，一花獨放與百花齊放，誰更芬芳呢？新聞自由的身後是「社會守夜神」（新聞工作者成為社會的第一敏感器），言論自由的身後則是「智慧博弈」呵！ 二○○八年十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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