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亦武跟國家機器打個平手
老 樂

 


● 廖亦武因六四坐牢出獄後,一度以吹簫賣藝(圖)為生。

中國的國家機器非比尋常的利害,任你沒有危及國家的安全,一不小心也要給扔進去絞拌。何以故,操作機器的人手癢故;利器在手要顯故。有人幫了弱勢群體,得個監獄;有人發些文章,得個監獄;有人寫個「憲章」,得個監獄......這些事兒跟監獄本來是八竿子打不著一撇的,硬是要把你弄進去住一住。讓你明明白白知道中國還有一個不開住宿票的私家黑屋,更讓你知道不是每一個公民都可以盡自己的義務為國家做事。

公安躲在暗處等廖「上吊」

廖亦武們在自籌資金拍攝「六四」屠殺血案紀念大片的時候一直被公安吊線,公安要真是為公計、要真是不擴大「六四」屠殺壞影響,就該把廖亦武們的大片扼殺在萌芽狀態;要真是「挽救」一個人,就該在吊線的時候悄悄遞話:兄弟,這事兒幹不得,要惹禍。可是他們沒有這樣做,而是躲在陰暗處,悄悄等著以廖亦武為首的一干人「往邪路上滑」,滑到底了,無路可退了,他們出來以暴力挽救。嗚呼,國家機器也會演大戲,活脫脫一部情景戲。這跟設置圈套不同,但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公安等的就是這部大片,等的就是這盤大菜,好多人都眼巴巴地候著廖亦武們挾兩筷子呢。這好比車站碼頭戴紅袖套的執勤老太太,聽見你咯痰決不上前說:不要隨地吐痰。而是悄悄跟在你後頭,等你呸的吐了,緊步上前攔住,一聲猛喝:「罰款!」世道就這樣,真切地擺著,無奈得很。


一切情形,廖亦武的獄裡獄外紀實作品已反映得明明白白,相信讀者諸君已知曉。我要說的另外的話是,國家機器只知抓廖亦武痛快,卻不知抓廖亦武所要付出的代價以及承擔的後果。機器們因大套而低估了廖亦武,又因低估了廖亦武而被刻上「卑鄙者的墓誌銘」(取北島詩意)。我的朋友中有從監獄出來的,出來後拼命呼吸新鮮空氣,打造新的生活,過得還不錯,大有今是而昨非之慨。當然了,我是一個普通人,知七情六慾,明白各類的明痛及隱痛,他們出獄後的生活取捨我沒有資格置喙。正因為我明白這些,所以我更欽佩廖亦武出獄後的選項,我真想砸開廖亦武的骨頭,看看裡頭是些什麼東西。

把國家機器弄到陽光下曝光

我一直在琢磨,有好多跟政府搗蛋的人進出中國國境跟趕場似的隨意,而廖亦武為中國掙得那麼巨大的國際聲譽,卻不能出國去領獎和接受採訪,到底是為什麼?後來拋開正道思維,望邪道上思想,突然之間大大徹悟也:這是應了中國的辯證法和因果律。

   解讀如下:國家機器絞殺了廖亦武,但沒死;廖亦武又把國家機器弄到陽光下曝光,很成功。滿世界因之譁然驚歎且為廖亦武鼓掌,廖亦武又因此出國接受榮譽,而出國的門檻卻又是由國家機器來把守。整個牽扯關係就是這樣,典型的中國辯證法和因果律。廖亦武與小金潛行至祖國邊陲雲南旮旯,仍未能摸出國門,這樣的結果又說明,有關方面是把整個的國家機器打開,對付廖亦武。全國大大小小海關在廖亦武面前張開內部黑網,廖亦武插翅難飛。

現在看來,當初整廖亦武是個重大失手,主要是有關方面對廖亦武嚴重估計不足。同案犯巴鐵在監獄裡對廖亦武說:「對不起,鬍子,請原諒,我們鬥不過國家機器。」國家機器把人弄進去絞,就是要把人的思想絞出這樣的心得體會。我也不敢說廖亦武有牛虻在獄中那樣的嘲笑精神,也不敢說廖亦武有法拉奇的希臘情人(名字記不起了)捉弄暴政那樣的風格,廖亦武是個中國人,他的反抗方式有中國式的風格,這就是:韌性。廖亦武就像一張脫水的乾牛皮,擺在國家機器面前,還真不好弄。國家機器沒能在廖亦武的腦袋裡絞出這樣的心得體會是嚴重的功能失調。而接下來的結果反倒是因廖亦武的一力舉薦,中國的國家機器獲得與蘇聯古拉格群島齊名的國際聲譽。廖亦武單人出場跟國家機器肉搏,打了個平手。而以國際比賽通用的同量級賽的原則來看,廖亦武實際上還算贏起的。

當心諾貝爾文學獎要給廖

事兒還沒完。有關方面切莫執迷於眼下得失,以封鎖廖亦武出國為快事,以因此佔得上風而竊喜。當心還有一個諾貝爾文學獎要追著廖亦武遞出去。只要廖亦武爭口氣,多活些年頭,我們應該看得到這個結果。那時,國家機器就被動了,你放不放他出國領獎?若放,終歸還是放了;若不放,名目是什麼,還真不好搪塞。該不是外交部發言人對世界各大媒體說:「他出獄後雖然沒有幹顛覆國家政權的事,可他盡幹些騷皮的事情,使我們嚴重地下不來台,我們不高興,也不想讓他高興。」這個說法真實倒是真實,但上不得台面。那麼,最好的解決辦法是,隨時隨地放廖亦武出國,還他一個公民正規待遇(如果他沒被剝奪公民權利終身的話),死活由他去,進出由他去,不管他了。

我這裡張起嘴巴說容易,讀廖亦武的文章可不容易,他的文章不能讀,需慢慢過,像過碾子,死一回。從作品裡頭出來,彷彿陪了殺場回來,半天恢復不了自主心情。這說明,在跟國家機器肉搏的背後是血和淚,是被打掉之後還得連根咽下的牙齒。從這個角度而言,廖亦武的這個「平手」也是提起腦袋換來的,不容易。

(一點後話:廖亦武十三次被拒出國,乃中國奇跡,亦世界之最。此文即由這「中國奇跡」和「世界之最」逼出的思考。二○○九年九月四日,老樂於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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