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憲益的愛國情懷
● 楊憲益走了(1915─2009)。他和英籍夫人戴乃迭,以稀有的才華和獻身精神,將數十種中國古今文學名著譯成英文,在世界文學寶庫中留下了舉世矚目的瑰寶。更令人歎為觀止的卻是憲益留給我們的精神遺產:他那獨特的,一以貫之的愛國情懷。
自幼即有強烈愛國心 憲益從幼年開始涉獵中國古典文學,能背頌楚辭等經典。入中學後,愛讀西方詩歌和小說, 又迷上英譯古希臘文學作品。 入牛津後,即專攻古希臘羅馬文學,仍不忘情於中國古代文學,年方廿四,將 《離騷》 譯成英文,開始獻身文學翻譯宣揚祖國文化的生涯。 一九四○年,牛津學成,憲益不顧戴乃迭家長的反對,即偕未婚妻兼程回國,與艱苦抗戰的祖國人民共命運。及至身臨陪都重慶,耳聞目睹的卻是當道窳敗,國勢危殆,報國無門。 不少憂國憂民的知識份子都寄希望於中共,憲益交遊中不乏文化界進步人士,「身在曹營心在漢」暗中為地下黨奔走效命,他也和地下黨結成了患難之交。 四九年後他一再要求入黨,卻因配偶是外籍, 不得其門而入。好在他要求入黨並非圖升官發財,而是書生氣十足,一廂情願,要與一個心嚮往之的理想認同。作為統戰對象,他服從命令聽指揮,工作兢兢業業,蜚聲中外。 歷經浩劫文革後入黨 豈料文革浩劫臨頭,夫妻以莫須有的特嫌罪名雙雙鋃鐺入獄。在北京半步橋監房一蹲就是四年,無罪釋放之後,因株連慘遭迫害的獨子又神經失常縱火自焚喪身,這筆債他都記在「四人幫」帳上。劫後餘生患難夫妻從不怨天尤人、 顧影自憐,又重新投入中國文學的翻譯事業,終於完成了被 文革打斷的《紅樓夢》的英譯。一九八六年冬他也終於入了黨,宿願得償。
天安門慘案古稀人拍案而起 「我譴責戒嚴部隊屠殺北京市民的罪行!中國人民是殺不絕也嚇不倒的!他們也可將我也加在殺害的名單之上,但是他們不能夠殺光我們所的人!他們不可能摧毀整個國家!」 這是什麼聲音?這不是詩酒風流的楊散人 「興來縱酒發狂言」。這是在腥風血雨,萬馬齊瘖的危急關頭,一顆熱愛祖國人民的,深情的靈魂,置生死於度外,發出的椎心泣血的吶喊! 六四的震撼,「出黨」的衝擊,終於化解了他的「戀黨情結」。從此「無黨無官一身輕」, 可以「恃欲言無忌」了。九十年代中,有舊體詩數十首,抒發長期被壓抑的愛國情懷。其實,早在六八年開始坐牢時,就做過一聯:「開國應興文字獄,坑儒方顯帝王威」,鞭撻了當代始皇帝焚書坑儒的罪行。 國是日非,詩人憂心如焚 人血饅頭難續命,狗皮膏藥豈延年。 九三年目睹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席捲神州大地,錢海氾濫成災,生民塗炭,感慨良深,有詩達五十首。放眼海內,但見官蝗肆虐,民不聊生: 美亞蘇歐一片糟,炎黃苗裔更無聊。 九四年詩對古國與新邦作了沉痛的概括,振聾發聵: 千年古國貧與弱,一代新邦假大空。 而環顧左右,天下滔滔者皆是也, 君子何以自處? 詩人自勉曰: 每見是非當表態,偶遇得失莫關心。 楊憲益走了,風雨悲歌長達半個世紀,愛國情懷歷久彌堅,不愧為「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的堂堂正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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