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從皇城五環收費處驅車路過
想像收費口一夫當關萬夫匍匐的氣勢
從車窗口伸出一隻只繳費的人爪
如同引頸待戮的鴨脖鵝脖

這每天都在身邊發生的場景
被人忽略，但被詩人細膩捕捉
還有什麼場景比這更生動地表明
民財被強權搜括的吸血路徑

這是北方陰鬱的春夏之交
楊花柳絮漫空飛舞
沙塵暴早跨過三北防護林紙糊的防線
把盛世污染的恩典送向南方送過海峽
這是後清時代東方土著居民
靈魂早被黃俄拐賣但仍唱著頌歌

我要哀憐這垂死的文明
這泥坑中掙扎的文明老馬
漢唐光榮盛典已破碎在寒夜夢中
陶淵明的不折腰現已被世人唾棄
世人為了幾張毛老頭賣盡靈肉
上焉者無恥煌煌大談榮恥和特色民主
下焉者拼命往牛奶中加三聚氰胺佐料
你看見中華文明如風燭殘年的老人麼
上呼吸道言論自由不暢
下水道兒童腎積水尿路結石

我要哀憐這撕裂的大地
古道西風中那匹瘦馬已垂垂待斃
李白岑參的豪氣已蕩然無存
杜牧蘇東坡斥責的暴君嬴政
此一時代被謳歌為爺們與偉人
人渣的傳媒打造強權史觀
為培養千百萬奴才不遺餘力
枯藤折斷，群鴉乘著夜色飛去
老樹已被連根拔起
第三次征服的時代早已完成
蒙元、滿清、後清

我要哀憐這苦難不幸的人民
為酷吏貪官折磨得奄奄一息
六○年前大忽悠的遊戲
把富人窮人文盲智者全都忽悠個遍
你們這些臣民已永久喪失了土地
啊，不要抱怨房價物價環境污染了
你們黑夜暗問自己的前世今生
在打造專制謊言和鎖鏈的盛大演出中
你們誰不是參與者旁觀者喝彩者脅從者
誰又是無辜者，誰雙手乾淨

今天大地上謊言與暴力套餐迭出
菜單上煌煌寫著前無古人的菜目：
被自殺，躲貓貓，噩夢死
俯臥撐，被跳樓，發帖後被跨省追捕
你不覺得這是卡夫卡詭異的深夜大旅館
十字坡上孫二娘的人肉買賣更加紅火：
「客官，請進！歡迎品嚐後清牌臘肉！」
既然坦克可以隆隆地上街
既然孤身擋坦克的勇士可以人間蒸發
既然二十年間喉舌閉口不提槍聲和鮮血
既然許多人被迫對二十年前的事件沉默
那麼，中國文明被自殺
中國的兒童被結石
中國的孩子被豆腐渣
中國有良知的詩人和作家被喝茶
我微不足道的聲音被和諧
燦爛的五千年文化被淪陷
獨夫民賊人渣在影視上被浮出水面
水晶棺與臘肉在廣場上被膜拜
非民選酋長在大學生中被「我愛你」
這一切順理成章

今天我站在時代的十字路口
為我年邁的祖國悲哀
為我苦難的同胞黯然神傷
為我們自身的怯懦、苟且而懺悔
我要哀憐我們自己
我們自己半生籠中的命運
我也要在中國文化史上，用詩歌寫下：
鮮血是不可能被忘卻的
鐵鏈鎖不住我們對自由的渴求

我要哀憐這垂死的文明
如果能有一劑起死回生的良藥
如果有一天能贏回中國人的自由與尊嚴
我願意向命運之神抵押上我的一生！

農曆二○○九年四月十三寫於大唐帝國邊城，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