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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點軍校印象
●編者按﹕本刊主編最近參觀仰慕已久的紐約西點軍校，並和該校政治學者交談若干彼此關心的問題。本文對這次西點之行作擇要報導。 在美國總統大選臨近的十月十七日，終於有機會去著名的西點軍校一遊。此行期待已久。西點軍校的大名，魅力非凡，美國軍力當今超霸，西點又是美國第一所軍校，號稱「將軍的搖籃」，建校已二百零六年。所謂西點精神及其傑出校友享譽全球，在以實力為基礎的國際政治中，軍事仍是一個刺眼的焦點。住在紐約，不去看看西點軍校自然會感到遺憾。
每個學員都是運動員 位於紐約上州哈德遜河旁的西點軍校（The US Military Academy at West Point）正名「美國軍事學院」，距紐約八十公里。軍校每年七月的畢業典禮最有看點，報章都會發佈那些英武壯觀的照片。但此刻已是深秋季節，我們夫婦在友人克拉克的陪同下，抵達西點時，仿如來到一個被彩色繽紛的秋景籠罩的公園，遊人不多，一片寧靜，比較特別的是入校要經兩道崗哨看身份證。整個校園並無軍事單位常見的圍防，更沒有中國和台灣都少不了的大牌子醒目口號，西點著名的校訓「責任、榮譽、國家」並沒有在大操場昭示張揚。接待者告訴我們，「拍照？隨便。你看到的都可以拍。」 按照預約，一位西點軍校的教授先生，接待我們。他帶我們周遊校園，解說環境、歷史故事和陳列品，回答我一些好奇的問題。 西點此地在美國建國之初，被華盛頓總統選為戰略要地，建堡壘，一八○二年傑佛遜總統立為軍校。現在可見的建築都有堡壘風格，新建築也都要延續之，外牆都是石頭碉堡的造型。我想到西點建校正是我們乾隆大帝歸天之際，康乾盛世，武功顯赫，卻沒有給後人留下甚麼可觀的遺跡。網上竟然有人將中國「黃埔軍校」和西點軍校（連英國、俄國兩軍校）並列世界四大軍校之中，實在可笑之至。 西點出了許多叱吒風雲的名將。如韓戰的麥克阿瑟、歐戰的艾森豪威爾、二戰美軍統帥巴頓，綠草茵茵的大操場周圍有他們幾位的青銅塑像。美國南北戰爭的兩位統帥，北軍的格蘭特，南軍的李將軍都是西點畢業生，李還當過西點校長。教授指給我們看他住過的房子，仍保存如舊。有趣的是李將軍舊居上寫著兩條口號「GO ARMY」「 BEAT? NAVY」陸軍加油，打敗海軍！ 我問教授甚麼意思？他說，西點每年夏天的一場盛事是陸軍與海軍的橄欖球對抗賽，西點學生當然要打敗海軍！他介紹軍校的體能訓練，是非常重要的課程，學生下午三點半之後，就是體育活動，「每個學生都是運動員！」 為美軍造就三千餘名將才 西點雖是軍校，但軍事課程只佔三分之一，一半以上還是一般大學的學術課程，包括人文科與理工科，共有四十門，本科生四年要修三十門課。六十年代起設置了漢語課程，但修漢語的學生不到一百人。我問，傳說西點軍校學雷鋒，可有其事？教授全然不知「雷鋒」是誰。我介紹後，他說，我們不僅要向學生介紹歷史上出名的將軍，也會介紹各國優秀的士兵，是不是有人提到過雷鋒？但我們不可能提倡「學雷鋒」。
西點沒有中國大陸留學生 原擬拍一些學生活動的照片，因為時間不合，未能如願。我們在簡樸的教師餐廳就餐後，就按計劃坐下來討論一些彼此有興趣的問題，教授說明他的談話與學校無關，只代表他個人的探討。西點軍校重視國際關係與歷史的研究，特別關注中美關係及有爭議的「布殊主義」。教授略知《開放》的獨立立場，很想知道來自香港政論雜誌的看法。 我問：西點軍校有沒有外國留學生？教授介紹說，西點接受外國學生已一百多年了（一八八九年起）。包括南美、歐洲、亞洲、非洲各國的學生，每年數量不大，但是，各國政府很樂意透過西點這個留學管道和美國保持一種軍事上的良好關係。 據說江澤民很崇拜西點軍校，從嚴治軍要借鑒西點軍校的經驗。有沒有中國的留學生？教授告知：「沒有。」有美國華裔學生，有台灣留學生（去年台灣首位女生洪婉婷西點畢業），亞洲學生中韓國比較多。俄國的留學生有沒有？教授說西點軍校沒有前蘇聯到今日俄國的留學生。我說俄國已經民主化，還不能來西點留學？教授笑笑問我：你能信任普京嗎？ 據《解放軍報》報導，中共軍方似乎至今仍以師法俄軍為主，近幾年派出一百多名「軍事留學生」，重點在俄羅斯，伏龍芝軍事學院是首選之一。不過他們也表示「要盡早打開選送軍官赴美英日等國軍校培訓的大門，學習各國之長為我軍服務」。 了不起的「三不」榮譽準則 教授關心中國軍校向外國學什麼？我笑說，這是軍事秘密。中國的軍校很多，軍事體系、軍事現代化和蘇聯的關係很深，他們第一代將領如彭德懷、林彪、劉伯承等都接受過蘇軍的影響。不過，可以肯定，西點軍校在精神道德上嚴格治校，是中共軍隊做不到的。西點二百年恪守的榮譽準則：「不說謊、不欺騙、不偷竊、也不容忍別人這樣做。」中國所有的大學都不會制訂這樣的信條。他們會以為這是小兒科的規範，不屑與同。這「三不」準則，是我對西點軍校認識中最為敬佩之處。因為今日中國從上到下，虛偽成性、詐騙成風，無人以為可恥，就是缺乏最基本的道德約束。 在請教西點軍校有無政治教育，可否討論總統大選這類爭議性話題時，教授明確回答說：「可以，每天都在討論。只是大家不會以黨派的立場去爭論，而是以國家的整體利益為重。」他表示，奧巴瑪當選不會改變美國捍衛國家安全的軍事戰略，但在伊拉克戰爭的策略上可能會有改變。 中國經濟高速發展，自然帶動軍力的膨脹，引起西方的憂慮，「中國威脅論」大行其道。這正是我們想了解的話題。從布殊即將卸任談起，教授向我介紹布殊主義的「先發制人」戰略。他很想了解，當美國結束布殊主義之後，中國的軍力強大了，是否可能也採取先發制人的策略，攻擊別的國家？
討論中國威脅論與「布殊主義」 我說，如果是針對西方國家，應該說「不會」。他笑?說：「都這樣說，你也這樣認為？」我的解釋是：今天的中國雖然實力明顯增大了，但它不像美國，沒有「全球戰略」的傳統，中國外交戰略可用古代兵法「遠交近攻」形容之。中共政權近六十年出兵攻打外國三次：韓戰、中印和中越邊界之戰，是對鄰國的有限戰爭，和「布殊主義」的反恐之戰，攻打阿富汗、伊拉克性質不同。中國的海空軍力也很難打遠距離出擊的戰爭。我認為日本攻擊珍珠港從軍事上說正是違背「遠交近攻」的一個錯誤。中國人這點聰明是有的：它不會先發制人進攻美國、俄國。他們有軍人發狂言，飛彈可以打到加州、芝加哥。那是毫不負責的胡說八道，是毛時代留下的瘋話，不必理會。 美國軍事專家總是質疑，中國買那麼多軍火，擴充軍備，幹甚麼？不是為了使用嗎？他們聲言「大國崛起」，西方人感到害怕。害怕他們追求軍事霸權——教授透露。 對於中國高調「崛起」，我說那包含對十九世紀以來落後受辱的補償心理。中國人太愛面子。實際上，如太空工程，今日神七上天漫遊，比美國阿波羅登月落後至少四十年。而他們真正難辦的事是國內問題。一大堆。光是國家「統一」問題，西藏、新疆、台灣，就是其他大國所沒有的。他們要用「崛起」的面子工程，對外爭大國地位，對內安撫民眾，鞏固政權。 有沒有「近攻」的可能性？鄰近的中小國家不可能威脅一個強大的中國，但不排除和週邊國家發生軍事衝突。利用憤青製造事端，這恐怕是中國反美最可能的形式。我進一步表示，現在和冷戰時代有了很大變化。如果說當年美蘇關係是以發展核火箭軍力達成的「恐怖平衡」，今天的中美關係則主要是建立在經濟互動上的「利益平衡」。從最近處理金融危機的合作上，可以看到中美之間已有一種互相依存的關係，這當然會減低未來軍事上對抗的可能。何況，三十年中國內部政經演變還有很多變數。我相信，中國不可能挑戰美國的軍事地位，連挑戰俄國也不敢。不說核武，人家六十年前就發明了「AK47」那樣厲害的自動步槍，中國連常規武器也拿不出可以吹牛的東西 。 美國軍界對台灣問題的擔憂 教授最後提到台灣問題，他說美國軍事學界擔心台灣將是中美衡突的一個爆發點。他想知道香港人怎樣看？我說，香港、台灣都是多元化的自由社會，政治問題不會有一致看法，我只能表達個人的見解。中共對台灣的武力威脅一直存在，幾百枚飛彈對準台灣，而且從不承諾放棄武力統一。但是，要武力征服台灣絕不簡單，中共將受到許多條件的制約。因此，現在的態勢，基本上是如孫子兵法所說，北京企圖「不戰而屈人之兵」。一方面保持軍事壓力，一方面利用台灣的統派和兩岸經貿，步步緊逼台灣就範。如果成功，當然比武攻有利。不過，成功也不容易，原因之一是美國對它的牽制，不久前美國對台軍售是一例（最近麥凱恩和奧巴馬的代表薛瑞福與藍普頓辯論中都強調「防止中國攻打台灣」，雖然二者強硬程度有差異）。我還提到中共毛時代外長喬冠華曾向西方記者私下透露過一個「秘密」﹕「我們永遠不會打台灣」。說明台灣問題的複雜性。 教授說，美國軍界當然希望中國和平解決兩岸統一問題。如果達成和解，也將在美軍的海空戰略上「引起革命性的變化」。 談話在計劃的時間結束。感謝Stacy做了很好的傳譯，讓雙方有一次愉快的交流。下午三點，我們準時趕到克洛頓車站，乘火車返回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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