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留學生為什麼如此瘋狂?
曹長青

 

● 新一代留學生帶著先入為主的偏見來到西方,埋頭讀書,完全不瞭解西方文化的價值與本質,沉緬於過去的國家主義意識中,這是當代中國的可悲之處。


● 美國杜克大學中國女生王千源(前),勇敢出面維護對西藏的不同爭論,遭到中國留學生圍攻。

由於中國奧運火炬傳遞遭到西方人權組織抗議而掀起的民族主義狂熱,成為華文媒體上熱鬧的一景。奧運還沒開,暴運先開始。

  反日、反美、反西方,這種民族主義狂熱行動,在專制中國發生,不足為奇。但在海外自由世界,中國留學生聚眾抗議西方,或許是第一次。西方媒體顯著報導,海外華人更激烈爭論:為什麼被視為精英、又是千方百計拿到西方簽證的中國留學生會有如此的舉動?

  深究起來,至少有表層和內在兩個原因﹕從表層來看,這些留學生大多二十來歲,這個年齡段的學生,很可能既不瞭解中國真實,也不瞭解西方現實。因為他們沒時間去瞭解,更缺乏人生閱歷。

  中國的「七七級」大學生可能是最有閱歷的學生群體。文革十年,他們多生活在社會底層,七七年入學時很多已是「高齡學生」。這種人生閱歷和經驗使他們對中國現實有相當的瞭解,因而那一代大學生,不僅關心國事、傾向獨立思考,對中國政府和政治制度也多持批判態度,更對西方民主自由充滿渴望。

留學生既不懂中國也不懂美國

  相比之下,今天中國的大學生,基本是「直昇飛機」型。作為一胎化政策的產物,從小就如「小皇帝」般在父母呵護下長大,一路衣食無憂地考試、升學,最後託福過關,再幸運拿到簽證,來到西方留學。

  在當今中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高考激烈競爭中,他們根本沒時間去瞭解社會底層,只能從課本到書本。匆匆從報紙電視上看看國家大事,又全部都是官方選擇性的報導和宣傳。久之,他們腦子裡的「中國」,就是官方塑造的形象。因此一旦來到海外,看到西方媒體報導的中國和他們「知道」的中國有反差時,他們就以自己是中國人、想當然認定那些西方媒體「不公正」,對中國「懷有惡意」。這次他們「有約而同」出來抗議西方,可能就有這種潛在心理共識。

  他們之所以一口咬定西方媒體「不公」,還因為他們在並不真正瞭解中國的同時,更不瞭解西方的真實。任何來美留學的中國人都知道,即使通過了託福、GRE考試,但坐到美國課堂上,那些從書本學到的英文完全不夠用,有時連美國教授講什麼都聽不懂。再加上美國大學繁多的必讀書、還有大小考試,以及有的還有經濟壓力等,導致他們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去瞭解所在國的文化和政治經濟制度,有的只是從中國帶出來的對西方的先入之見。

住在西方不等於瞭解西方

  例如在中國留學生示威抗議的四月,美國至少有三件較大的國內新聞﹕一是伊戰五週年,國會舉辦了為時兩天的聽證會。不知道有幾個中國留學生,在電視上收看了美國議員、駐伊美軍指揮官和大使的各方說辭,從而更全面瞭解這場戰爭;而不是跟著《人民日報》和西方左派喊「反戰」。另一件是羅馬教皇本篤十六世首次訪美,美國有線電視幾乎全天追蹤報導。更不知有幾個中國學生,關注這個和美國、和整個西方文化都密切相關的事件,通過媒體瞭解了美國正副總統各自在歡迎和歡送會上的講話,羅馬教皇在曼哈頓聖派翠克大教堂、在六萬人參加的紐約洋基棒球場主持的兩場彌撒,還有憑弔九一一遺址儀式禱告等,從而更進一步地瞭解這個國家和複雜的宗教問題。另一件就是競爭民主黨總統提名人的希拉莉和歐巴瑪為爭奪賓州選票而進行的初選辯論和報導,通過這場初選瞭解民主政治是怎樣進行的。這些只是主要新聞,還有每天美國各大報的專欄作家評論,電視政論節目上的辯論等,都是瞭解美國和西方的最基本一步,可有幾個中國留美學生能真的去關注遠些呢?

  別說這些二十來歲的留學生,即使在美國讀了十年八年書的博士,如果不是努力去瞭解和學習美國的話,仍基本上不瞭解美國。我見過好幾個拿到美國博士的中國人,還是學文科的,在美國住了多年,對美國兩黨理念不同在哪裡都分不太清楚,也不知道美國媒體的左右派分野,更不知道國會兩黨領袖的名字。住在西方絕不等於瞭解西方。過去一百年來,鮮有幾個真正明白西方精髓的中國人能夠、或者有機會給中國人介紹一個真正的西方。這是中國人既可悲又可憐之處。

群體主義下的中國「螞蟻」

  但是,學業壓力、沒時間去瞭解中國和西方,導致反西方暴動只是個表層因素。其更深層的原因,是中國文化中沒有個體主義(individualism)價值。沒有個體主義價值的中國群體主義文化,和同樣高昂集體主義的共產文化一脈相承,千百年來,一代一代地把中國人變成群體、種族和國家的奴隸。

  在沒有個人和個體主義思想資源的中國傳統文化下,中國人自然就非常看重國家的榮耀、群體的光環,而不是個體的力量和價值。因此,當國家和群體有任何豐功偉績或虛假的榮耀,他們都不去探究真假和是非,而是習慣性地把它作為給自己壯膽,使自己顯得高大而自豪的精神來源。換句話說,他們個人的自尊、榮譽、自信等等,都要依賴群體和國家、建立在民族和集體榮譽之上。沒有了那個國家、種族、群體,他覺得自己就像螞蟻一樣渺小。

  當一種文化中個體的價值、個性的思考、獨立和尊嚴的價值從不被重視,還經常成為批判的目標、清算的對象,那麼在這種文化中成長的人,自然會爭著、搶著加入到任何群體主義的大合唱中,並以成為千篇一律中的一個音符而沾沾自喜,因為他和多數站在一起,而全部的教導都告訴他,多數就是正確,群體就意味著強大。

  本來中國傳統文化,無論是兩千年還是五千年,都被群體主義和國家至上的價值主導。而共產黨建政後,更把集體主義推到頂峰。而只要集體主義盛行,就一定伴隨民族主義高漲;只要有群體狂熱,所謂代表國家的專制政府就有了倖存可能。因此有人說,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而有什麼樣的文化,就有什麼樣的人民。只要群體主義文化盛行,無論是中國內部的義和團,還是海外留學生的紅衛兵(保衛用八千萬無辜生命的鮮血染紅的五星旗),就不令人奇怪了。

靠國家撐腰,靠群體壯膽

  在種族、國家的概念越來越強化、激化的情況下,任何不順從、或者想擺脫這個群體的個體和較小的群體(如西藏、台灣)都成為那個大群體絕對不饒恕的對象。可憐又可恨的中國人,自己甘願做奴隸,做隨時可以被碾碎的螞蟻,做專制機器的螺絲釘,還硬要拉著、逼著別人跟他一起做。

  中國人更是實在可悲,在東歐和俄國都已成為民主國家近二十年的今天,十三億中國人仍被完全剝奪了政治選擇權,仍處於每天被洗腦卻渾然不知,反而洋洋得意、俯視天下,沉浸於「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這種昏庸夢幻中。他們不知道,在獨裁專制下,國家越強大,個體越渺小。無論中國經濟發展到何種地步,只要個體仍是螞蟻、是螺絲釘,就哪個世紀也不會是中國人的。連「人」都沒有,還會有他的世紀嗎?

  而對在個體主義文化主導下成長起來的美國人來說,面對他人、他國批評美國的任何舉動,就是對大規模地醜化、詛咒整個美國的「反美」聲浪,也從不會群體發狂,因為他們健康、強壯。只有那些最病態、最虛弱的人們,才會稍微被碰一下,就歇斯底里。

  個體心靈不強大,就要靠國家撐腰,靠群體壯膽,靠民族榮耀。因此才會對國家主辦的一場體育比賽狂熱到近乎全國瘋癲的地步。而這正是共產黨的目的,通過主辦北京奧運,強化中國人的民族主義情緒,強化國家概念,以此維護和鞏固那個以暴力和欺騙為核心的專制統治。於是奧運還沒開始,「暴運」的序幕已經拉開。

二○○八年四月二十二日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