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馬場裡的孤墳
高 風

● 英國人百多年前在上海建跑馬廳買地時,就有釘子戶不買帳,令英國佬不奈何 ...... 。

上海人似乎對一○年上海世博比○八年奧運更感興趣,大興土木之外,也竭力恢復外灘原貌,連地標之一的外灘外白渡橋也當古董珍存起來,儘量展現十里洋場的風采。

但無論如何,簪纓豪門已化為齋粉,上海灘上少了個馬場,就像古代騎士,一身盔甲,卻手中缺了長矛,胯下沒有戰馬,英不到哪兒去了。沒有馬場的上海灘,甚難與國際大都會接軌,憑這點,欲拍馬追上香港?惜無馬可拍耳!

上海灘本來有馬場的,叫跑馬廳,是英國人的產業。一鬧共產,這產便共掉了,給共產黨霸佔去,改建為人民廣場、人民公園等等。「人民」當然悅耳,但有如人民政府、人民法院、人民銀行一樣,哪一樣都不是人民的?

假如跑馬廳仍在,這次奧運馬術賽或許輪不到香港舉辦,上海成協辦賽馬城市了,上海人對奧運的興趣允或會大些。這誠如是天方夜譚。

我對上海跑馬廳感興趣,在於它的一些掌故,很有啟發性。

早在一八五○年,麟瑞洋行大班霍格等英國人組成「跑馬總會」收購土地建跑馬廳,第一次賽馬就在一八五一年。以後馬場三遷,從當時的泥城裡畔(今工人文化宮),經過蘆花蕩(今黃陂北路)到靜安寺路(今南京西路)一帶共有四百多畝土地,其中有河裡、村莊、農田和墳地,共有業主三百二十五戶,主要是墳主,如乾隆年間城內以產桃馳名的吾園,主人李筠嘉的墳墓也在內,其後裔以每畝四十兩銀子的代價,將祖墳遷走。但仍有一百二十戶不願遷墳的,竟一拖拖了三十餘年,直至光緒二十一年(一八九五年),這些業主請了英國律師訴訟,判決下來,每畝加了銀子十兩。如此這般,最後收購才逐漸完成。成了老上海熟知的跑馬廳。

但最有趣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其中有一家卻堅拒遷墳,多多銀子也不遷。馬場的英國佬也無可奈何,每年清明都允許這家孝子賢孫進入馬場去拜祭。直到上海灘變色易幟前,跑馬廳內還留下這座石牌坊的古墳。

幼時聽說那是周瑜墳。三國時上海灘屬東吳,這一帶古稱「滬瀆」,是沿海漁村。但周瑜是安徽人,打仗又在湖北一帶,死了也不會葬到上海灘上來。原來此墳所在處蘆葦叢生,地名喚作蘆花蕩。而京劇有一齣戲叫《蘆花蕩》的,講周瑜中諸葛亮計,被張飛誘入蘆花蕩活捉,然後故意放走,周瑜氣得吐血身亡,這齣戲又名《周瑜歸天》。此蘆花蕩在湖北,非彼蘆花蕩也,上海人以訛傳訛罷了。

  其實每年清明去上墳的孝子賢孫也不姓周,而是姓許,牌坊上也模模糊糊刻著「乾隆五十三年許元來妻趙氏之墓」一些文字。許家後人不肯遷出祖墳,這座古墓便一直留在跑馬廳內。內地現今最「牛」的釘子戶恐怕其「牛勁」也望塵莫及吧。

  此墳還有些小趣味性的事,便是後來石坊損壞,並非由許氏後裔去修葺,倒是跑馬廳有個董事叫馬勒的發現了,出錢去修理,還買了一對石翁仲放在石坊前,以示尊敬。據老一輩講,這對石人很靈,常有華人賭徒在石人前焚香拜膜,祈求贏馬。

  馬勒是賜洋行的大班,熱衷跑馬跑狗(上海灘還有一個跑狗場,後改建成文化廣場),他的住宅(在陝西南路,我早年在滬時,好似成了共青團市委機關),花園裡有一馬塚,埋葬其愛駒,塚上還立了一具青銅馬像。而出錢修理許家祖墳,也顯得此君頗有人性味。

  共產殺到來,別講馬勒的花園大宅,連最「牛」最「牛」的釘子戶許氏後裔,也不敢跟無法無天打正旗號來「共」你「產」的共產黨發牛脾氣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跑馬廳都夷平了,許氏祖墳連遷的資格都沒了。

  現在還講甚麼東八塊西八塊?共產黨會覺得大惑不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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