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王實味,想念王若望
羊 子

 

● 兩位知識份子王實味和王若望在延安時代都遭到整肅,王若望雖然倖存,但後來又陷陽謀,最後客死異鄉。今年是王實味被害六十周年,也是王若望故去六周年。

今年十二月是先夫王若望逝世六周年紀念,明年二月四日是他的九十冥誕,《北京之春》編輯亞衣先生表示屆時要舉行紀念活動,還約我寫一篇紀念文章,明知自己不善寫作,即使寫,也是老生常談的多,但是,拜讀了傅國湧先生的大作『重讀王實味』,就想出了本文的標題,並且圍繞這個題目說一點感想。

  所謂毛澤東締造的中國共產黨,在一九四九年前,對外用武裝暴力顛覆蔣介石政權;對內通過整肅異己建立權威,從亂殺江西的AB團,到延安文藝整風運動中處死王實味。王實味是共產黨內第一個熱愛自由堅持人性的知識份子,卻被殘酷地當作狗貓拋入枯井,還遭受不明真相的人唾罵。鎮壓王實味是中共消滅反對派的濫觴,到了 一九四九年後奪取政權更加變本加厲。及至一九五七年開展反右運動,打擊民主黨派和知識份子,到十年大瘋狂的文革的政治大恐怖,在在說明了,正直敢言的人幾乎無一倖免。

千百萬人死於紅色絞肉機

  所有像王實味那樣的敢言之士,林昭、張志新、遇羅克、王申酉等,也先後遭到王實味同樣的命運。

千百萬正直人士被迫害致死的事實證明,這個中共是紅色恐怖的絞肉機。實施這種暴行卻是毛澤東最喜愛的統治方式。毛澤東病態地在與人奮鬥中其樂無窮。在他統治的幾十年中,中共黨內大大小小的幫兇們,個個積極主動討好毛澤東,為毛澤東製造的絞肉機當劊子手。直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中共仍然抱著毛澤東的死靈魂不放,大陸老百姓依然不能發出異類的聲音,參與維護自己權益的人士橫遭囹圄之災。也就是說王實味被秘密處死至今六十年,用謊話欺世的現象幾乎沒有改變,靠強權統治的方式也是依然如故。

毛澤東時代的共產黨絞肉機,演變到胡錦濤時代的共產黨,就是驅逐良幣(忠貞的民族脊梁骨)的老虎機,是油嘴滑舌假正經的遊戲機,是投機鑽營真小人、貪官污吏的溫床。全社會如果還是假作真時真亦假,那麼,中國社會,多年來變成坑蒙拐騙的樂園,將揮之不去。這可是要付代價的,這代價呀,恐怕超過美國的九一一,超過南亞的大海嘯!要耗去好幾代人的心血,方有資格重回崇高國格的隊伍。

期望中共還原失真是不可能了,只有我們活著的人要戳破中共的虛假黨史,從揭示王實味事件的真相開始,才是我們應有的良知,才對得起先烈王實味。

  我常想,也許,六年前歸去的王若望,在與王實味見面時會發出如下感慨:

念及舊情往事,悲從中來

實味兄呀,上世紀三十年代,我是同你一樣的青年,來延安是尋找「美麗與溫暖」。當時,你在小砭溝辦起的壁報,讓毛澤東心裡直搗鼓,最後被毛澤東記恨(請回顧,凡是被毛記恨的,就意味著大禍臨頭了,可悲者,至今很多民眾仍在山呼毛英明),結果命歸西天;而我,在大砭溝辦的壁報,與你同樣不幸,遭到批判打擊。這就是我們追隨延安的結果 : 你成了毛澤東恐怖整肅的第一名刀下魂;我成了山東的王實味 ...... ;你直到背後橫刀砍來,都不知道為何而死;我在山東本也難免一死,所幸因遠離恐怖政治漩渦延安,又遇頗有人性的羅榮桓元帥而免於一死,此後比你多苟活了五十四年。

今年是你被害六十周年,悠悠歲月過去,雖然愈來愈多的人已認識你的價值,並在繼承你的精神遺產,但對比十幾億人的中國,他們還是太少了,每念及此,心中不平,我在泉下也難安呀!

今年,是我歸去的六周年,也許會有幾位良知者,在海內外舉行紀念活動,緬懷我。我,一則以喜,二則以愧,三則以悲,四則以憾。喜的是,人們至今還記得我;愧的是,同在延安待過的我,有一段時間認不清中共的本性,不瞭解你被砍殺的經過,識不透毛澤東、共產黨的詭詐,當恐怖的陰風向自己吹來時,還以為自己真的錯了。中共奪取政權後,毛澤東和共產黨扼殺一切不同聲音,我還天真爛漫地被毛澤東引出洞子,最後撞得頭破血流,十年前的山東王實味,又撈了一頂右派帽子戴;再過十年,全國文革大瘋狂中,我再加戴一頂現行反革命帽子,全中國有更傻於我的人嗎?真是愧煞人也;悲的是,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中共還在鎮壓異見者,明年在北京舉行全球關注的奧運會,連世界的民主列強也對中共大開方便之門了,國際上嚴詞指責中國專制獨裁暴政的聲音寡聞了,國內堅持正義的人士的處境日益艱難。最近,國務院發布〈北京奧運會及其籌備期間外國記者在華採訪規定〉,放鬆在華外國記者的採訪自由,規定是從今年一月一日開始生效,但是到奧運會後,也就是二○○八年十月十七日便自動作廢。這不是讓剛剛墜地的嬰兒重回母腹嗎?地球上有第二國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嗎?

遺孀受牽連回國探親竟被拒簽

如今胡錦濤正當權力鼎盛,穩坐當家龍椅,本該具備戰略眼光和政治智慧,趁著經濟發展,大力改造共產黨,明年的奧運會,將是兌現和諧社會承諾的支點。就我和你的事情而言,中共可以著手在山西興縣建立王實味紀念碑,到明年「七一」昭告世人,此舉會達到善良的後人歡迎;中共也該允許公開安放王若望骨灰,使流亡人士人心思歸;迅速釋放所有囹圄中的政治犯、良心犯、法輪功信眾(宗教犯)和維權人士,歡迎海外一切異見人士去北京觀摩奧運會,唯此,方顯中共脫胎換骨也,我,一介陽光老人都想到了,胡錦濤們還有什麼顧慮的?

當然我的願望過於樂觀了。我的遺孀,想探訪祖國親朋好友,今年六月間去中共駐紐約總領館簽證,竟然拒簽。她只因是我的家屬,就失去了海外華僑應有的來去自由,中共已經把踐踏人權當作了家常便飯。

可以告慰于實味兄的是,生前,中共頭領們始終不容於我,讓我活得辛苦,然而,當我離去,我的遺孀常常托夢於我,告訴我一些甘泉,不妨與實味兄分享。

六年前,澳大利亞的秦晉學弟,自費親赴紐約為我奔喪;緊接著,遠在西班牙的、不相識的黃河清學弟,為我編撰了《王若望紀念文集》和《王若望全集》網刊(在河清宣導下,分別得到喻智官、金橋、李曉、璺璺、鄭義等積極回應和具體編撰);二○○六年,遠在墨爾本的袁紅冰學弟(也不相識),又吸收我成為他創導的《中國自由文化運動》成員;最近呢,遠在北京生活的任畹町(同樣不相識)夫婦,冒著風險地趕制了不少《中國人權衛士獎》錦旗、親赴各地,頒發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卓越華人,有幸,他們授我特等獎。我想,這些人與事,才屬於美麗與溫暖範疇!既然中共視我為山東王實味,見得咱兩是天友,上述學弟們肯定也積極認同你仁兄的,只是你過早被暗害而離世,加上權勢者們刻意封鎖保密,使後人們無緣更多熟悉你。 說到此,心裡不禁惆悵,我在世時就感到很遺憾的一件事,就是反對中共的民運陣營中,大家常常不能求同存異、互相諒解,而是內鬥不止,令親者痛仇者快。甚至我離世這些年來,這種現象非但沒有糾正,反而愈演愈烈,連非常敬重我的學人們,也難以走到一起,雖然人人明白一把筷子折不斷的原理,但實際上,他們寧肯停留在一隻筷子,單槍匹馬地單幹,令我難以理解無法釋懷;雖然我們討厭別人說中國人一盤散沙,我倒擔心這些有志者之間,顯然處在這種狀態而不自覺,但願我是杞人憂天。難道 中國事務呀,必定比邁四方步還慢嗎?

讓咱們言歸正傳,紙怎能包住火?六十年來,許多正直的人士並沒有忘記你,先有戴晴女士為你鳴冤,她在上世紀後八十年代就介紹你的「野百合花」;近年有張戎夫婦在他們的巨著《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中為你吶喊;在你遇難六十周年的今年,我的遺孀,在袁紅冰先生積極配合下,在《自由聖火》網站上,特開闢專欄「紀念王實味被砍六十周年」,呼籲有識之士緬懷你,今又有傅國湧先生撰文〈重讀王實味〉而追思你。

更可喜的是,今年是反右運動五十周年,這些受苦終生的、如今還活著的右派和他們的家屬,不僅開紀念研討會,寫批判揭露中共反右暴行的文章,還有二千多右派和他們的家屬聯名要求中共賠償,這些在二十年前不可想像,說明被迫害的人民已經、並正以燎原之勢覺醒之中,不再甘心繼續被奴役的命運。

我相信,你絕不是孤立的,愈來愈多的人開始認識你的價值,你的名字是響亮的,必將永遠不會磨滅!

二○○七年十一月中

(羊子:流亡美國的異議作家、王若望遺孀)